那辆青布马车碾过深秋的枯黄落叶,沙沙声响最终汇入官道尽头的凡俗车流,如同一滴水消融于江河,再也无法辨认。
长亭外,林乾与黛玉并肩而立。
风有些凉了,带着旷野的萧瑟。黛玉下意识拢紧身上那件绣着翠竹的素色披风,那双总含着几分清愁的明亮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前所未有的宁静。她仰起脸,看着身旁这个已然成为她整片天空的男人。
“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父亲此去,会顺利吗?”
她问的不是朝堂风云,也无关江南的利益纠葛,只是一个女儿对远行父亲最朴素的担忧。
林乾笑了。他伸出手,用一种最自然的姿态将她那被风吹乱的几缕鬓发轻轻掖至耳后。那动作温柔而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力量。
“放心。”他的声音很暖,像这深秋时节最难得的一缕阳光,“这天下很快便再无任何风雨,能惊扰到我们林家之人。”
他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牵起了她的手。那只手微凉纤细,却在他宽厚温暖的掌心之中找到了最安稳的归宿。
兄妹二人没有再看官道的尽头,他们转过身,向着那座静静等待他们归来的定远侯府缓步走去。他们的身后是绵延的古道与萧瑟的西风,是一个正在被他们亲手埋葬的旧时代。
而他们的前方,是家,是一个正在由他们亲手开创的新纪元。
---
与京城这片充满了家的温暖与道之期盼的平和相比,数千里之外的北疆却正被一种比千年不化之冰雪都更为彻骨的、属于死亡与背叛的寒意彻底笼罩。
卫疆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杀戮雕像,立在他那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之上。他的脚下是早已被鲜血浸染成一片暗红色的肮脏雪地,面前是巴图部落还在冒着黑烟的燃烧帐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与凝固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那一百名戴着狰狞鬼面盔的黑甲卫,正以一种冰冷高效的姿态清理着这片由他们亲手制造的人间地狱。他们将那些早已失去生命温度的牧民尸体,无论男女老幼都如同一袋袋没有生命的垃圾拖拽着,扔向那早已挖好的巨大深坑。他们将那些还在咩咩哀鸣的幸存牛羊,用最娴熟的手法割断喉咙剥皮分割。那新鲜冒着热气的血将这片雪地染得更为妖异。
卫疆静静看着这一切。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那颗曾会为袍泽之死而流血、会为不公之言而愤怒的军人之心,仿佛早已在那场琼林宴后、在那座幽深的王府之内被彻底冰封。
他如今只是一把刀,一把属于忠顺王爷的刀。
刀的使命便是杀人。
“将军,”一名同样魁梧的副将催马上前,声音隔着冰冷的面甲显得有些沉闷,“巴图部落已尽数‘清理’完毕。我等是否即刻返回大营?”
卫疆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向那片更为遥远的、被连绵雪山所覆盖的草原深处。那里还有更多的“巴图部落”,有更为强大的“哈丹部落”,有以凶悍闻名的“铁狼部落”。他们都是这场“戏”里不可或缺的演员。
“不。”许久,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冰在相互摩擦,“戏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举起那柄还滴着血的马刀,遥遥指向草原深处。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一道来自地狱的军令,“黑甲卫继续深入。凡遇蒙元部落者——杀无赦。”
那名副将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面甲之后传来一声充满了不解与惊疑的抽气声。
“将军!这会彻底激怒所有蛮族!届时他们若是倾巢而出合围我等……我等便是插翅也难飞啊!”
卫疆缓缓转过头。他没有摘下狰狞的面甲,可那面甲之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透出的,是一种副将从未见过的、近乎自毁的疯狂。
“这便是王爷要的。”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句说给自己听的宿命判词,“我们要的不是胜利,我们要的是一场足以让整个北疆都为之陪葬的盛大失败。”
---
当卫疆带着他那支注定要被毁灭的幽灵骑兵,向草原更深处去播撒更为巨大的死亡种子之时,那份由他亲手点燃的第一缕烽烟,也终于跨越千山万水,以一种最为官方也最为惨烈的方式,抵达了那座还在为“省亲别墅”而一片欢腾的京城。
兵部的大门,被一名信使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轰然撞开!那信使与那日被太子亲卫截下的信使穿着同样的破烂皮甲,可他的身上却多了一支还插在左肩、深入寸许的狰狞狼牙箭!他整个人都像从血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
“军报!北疆八百里加急!!”他从那早已力竭的马背之上翻滚下来,用仅存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嘶吼如一道充满了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惊雷,瞬间便将整个兵部衙门那份因许久无战事而生出的慵懒平静彻底炸得粉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