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充满了怨毒与决绝的“恩断义绝”,如同最后一把巨锤,狠狠地砸在了荣国府这座早已腐朽的门楣之上。
荣庆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因林乾的“看重”而洋溢着的虚假欢声笑语,此刻已荡然无存。南安郡王离去时那充满了杀气的背影,和他留下的那句冰冷诅咒,像一股来自九幽的寒风,吹熄了堂内所有的暖意,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贾政还跪在那里,那张总是端着文人架子的脸此刻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如溪流般淌下,浸湿了身前的地砖。
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屈辱与恐惧。他觉得自己不是跪在荣庆堂的地上,而是跪在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口边缘,前方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无尽的烈焰。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早已停止了转动,那张总是显得端庄木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惶。她可以不在乎庶女的死活,也可以忍受丈夫的无能,可她不能忍受家族的根基被动摇。
南安郡王府,那是与他们贾家同气连枝、在京中盘根错节了近百年的旧勋贵顶级势力!如今,这根最是粗壮的枝干,被他们亲手斩断了。
贾琏和贾宝玉等人更是早已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高高在上的贾母。
这位荣国府真正的定海神针,此刻却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她那双总是显得昏花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
南安郡王那句“你们贾家也是百年的国公府!怎就活成了他林乾的一条狗!”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回响、冲撞。
狗?
是啊,狗。
一条仗着新主人威势,对昔日同伴亮出獠牙的疯狗。
她原以为,林乾的示好是贾家重振声威的东风。
她原以为,元妃的省亲是家族中兴的吉兆。
她原以为,只要攀上了林乾这棵参天大树,她贾家便能在这场新旧交替的滔天风浪之中,安然无恙,甚至更胜往昔。
可直到此刻,南安郡王那充满了悲愤与失望的最后咆哮,才如同一道惊雷,将她从那场由虚荣与自大编织的美梦中狠狠劈醒。
她全明白了。
林乾递给他们的,从来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把刀。一把让他们去捅向昔日盟友,一把让他们自绝于所有旧勋贵集团的、沾满了剧毒的刀。
他们每从那些王公府邸要回一笔银子,都不是在为省亲别院添砖加瓦,而是在为荣国府这座百年大厦的坟墓,亲手铲上一铲土。
他们得到的不是荣耀,而是所有旧势力的怨毒与仇恨。
他们失去的,却是家族赖以生存近百年的、那张盘根错节的关系大网。
当他们咬完了所有该咬的人,当他们彻底与旧时代割裂,当他们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林乾会放过他们吗?
不会。
贾母那颗早已被岁月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彻底洞穿。
她看着堂下那些依旧沉浸在恐惧与茫然之中的儿孙,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在她眼中都化作了即将在盛大葬礼上哭嚎的、可悲的亡魂。
“噗——”
一股暗红色的血,猛地自贾母口中喷出,溅湿了她胸前那绣着五福捧寿的锦缎衣襟。
“老太太!”
“母亲!”
荣庆堂内瞬间大乱。王夫人、贾政等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哭喊声、惊叫声、脚步声乱作一团,将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府邸,彻底推入了崩溃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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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荣国府的鸡飞狗跳截然不同,定远侯府的书房内,依旧是安宁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林乾静静地听着陈润的禀报,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大人,南安郡王府的马车刚走,荣国府便传出消息,贾母气急攻心,吐血昏厥了。如今府里正乱作一团,四处请医问药。”陈润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兴奋。
林乾这步棋,走得实在太狠,也太妙了。
林乾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将那幅早已绘就的“天心园”图纸重新铺开,拿起朱笔,在那片代表“南安郡王府”的区域上,轻轻地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叉。
“急什么。”他头也未抬地说道,“这只是第一家。贾家的刀,还没磨利呢。等什么时候,他们能面不改色地从镇国公府那头老狮子嘴里拔下牙来,那才算是一把真正好用的刀。”
陈润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他知道,大人这是要让贾家把所有人都得罪光,让他们彻底没了退路,只能死心塌地地做他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薛家那边呢?”林乾忽然问道。
“回大人,薛家大姑娘倒是聪慧。自那日回了礼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只让下人传话出来,说是要专心为老太太抄录佛经祈福,府中诸事一概不问。”
“嗯。”林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告诉她,让她安心抄经。她那份孝心,佛祖看得到,我也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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