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拂袖转身,再也没有看那三个瘫软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昔日权贵一眼。他迈步走出这座奢华而腐朽的正厅,身后,是江南旧秩序轰然崩塌的巨响,与一个新时代,冰冷而决绝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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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内,林如海那三道不带半分转圜余地的命令,如同一场十二级的政治地震,彻底撼动了整个江南。
苏州织造府的大门被镇海经略司的护卫贴上了封条,所有金银库藏、田产地契、商铺账目,尽数被清点、收缴。那三位往日里一言便可决定万千人生死的织造大人,如今每日只能在森严的监视之下,像三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盘踞了半生的巢穴被一点点掏空。
与荣国府省亲别院的所有奢侈品供应被一刀切断的消息,更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那座靠着“讨债”得来的银两刚刚堆砌起虚假繁荣的大观园,瞬间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贾府上下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可这一次,他们连哭诉的对象都找不到了。
而那本由三家织造府联手呈上的、记录了他们与京中各王公府邸近十年金钱往来的“真账”,则像一颗足以引爆整个帝国的炸雷,被林如海亲自封存,送往了京城。
但真正让整个江南官场与士绅集团感到彻骨寒意的,是林如海那雷霆万钧的手段。
他没有审案,没有问罪,甚至没有召见任何一位地方官员。他只是用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以一种近乎于蛮不讲理的、绝对的皇权意志,将江南最是根深蒂固的三颗毒瘤,连根拔起。
这种不讲规矩、不留情面的做法,彻底打破了江南官场百年来形成的、那种心照不宣的利益平衡。
恐慌,如同墨滴在宣纸上迅速蔓延。
苏州城内,那些与三织造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盐商巨贾、地方大员、士绅名流,全都嗅到了一股名为“末日”的气息。
他们知道,林如海的刀既然已经出鞘,便绝不会只斩三人。三家织造府倒下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是他们这些靠着私盐生意富可敌国的盐商?还是那些侵占了无数官田、鱼肉乡里的地方士族?
没有人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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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西湖畔,一座占地百亩的奢华园林之内。
这里便是江南盐商总会首,汪淮山的府邸。
这位曾经在林如海面前试图用百万两白银开路、最终却铩羽而归的盐商巨枭,此刻正一脸阴沉地坐在书房之内。他的面前,跪着数名来自苏州、杭州、松江等地的盐商代表。
“都说说吧。”汪淮山的声音沙哑,“这位林大人,究竟想干什么?”
一名来自松江的盐商哆嗦着开口:“总会长,他这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三织造府一倒,我等与京中唯一的联系便断了。如今他收缴了所有账册,那里面可都记着我们每年孝敬给各位贵人的银子!这要是被捅了出去……”
“怕什么!”一个性子刚烈的年轻盐商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狠戾,“他林如-海再是钦差,也只有十几个人!我们江南数万盐丁,数十家大族,若是联合起来,他能奈我何!”
“联合?”汪淮山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是无尽的嘲讽,“拿什么联合?拿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银子,去对抗圣上亲赐的‘如朕亲临’金牌吗?”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他一家家上门来清算吧!”
整个书房之内,再次陷入了绝望的死寂。
良久,汪淮山才缓缓开口,那声音阴冷得如同蛇信。
“他林如海的刀快,可他要的是镇海卫,是船,是兵。”
“他要造船,便需要木材、桐油、铁钉。他要募兵,便需要粮食、营地、兵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淬满了剧毒的网。
“传我的话下去。”
“从明日起,整个江南,所有船厂、木行、粮铺,不得卖一寸木板、一斤粮食给镇海经略司。所有工匠、流民,不得应镇海经呈司的招募。”
“他不是要当江南的王吗?”汪淮山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我便要让他变成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连一兵一卒、一船一板都造不出来的光杆司令!”
“我倒要看看,他林如海,要如何用他那块金牌,凭空变出一支无敌水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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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镇海经略司的临时府衙之内。
林如海依旧坐在那张简朴的书案之后,手中捧着一本《春秋》。
一名随从匆匆从门外走入,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与愤怒。
“大人!”他将一叠文书放在桌上,“果然不出您所料。我们派出去招募工匠、采买物料的人,全都空手而归。扬州的船厂说没有接到官府文书,不敢开工。苏州的粮商说库中无粮,无法售卖。松江的木行更是直接闭门谢客!”
“各地的官府,对此也是百般推诿,都说要等朝廷的正式公文下来,才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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