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艘船,让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
那不是一艘寻常的船。
它通体由一整块生长了上千年的黄杨木雕琢而成,不见一根铁钉,不见一丝拼凑的痕迹。船身线条流畅而又古拙,仿佛自仙山云海之中驶来,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
它便是那艘传闻中属于忠顺王府的镇府之宝——“不系舟”。
而今日,这艘本该藏于深院秘府的奇物,却被披上了最艳丽的红绸,在一队身着黑甲、腰佩弯刀的王府护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自城西而出,沿着京城最是繁华的主街,向着荣国府的方向,缓缓行进。
护卫们的甲胄上,那代表着忠顺王府的猛虎徽记,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这不像是一次寻常的赠礼,更像是一场招摇过市的、充满了政治意味的示威。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退避,交头接耳,脸上是敬畏与好奇交织的复杂神情。
“天爷!这不是忠顺王府的仪仗吗?他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看那方向,是荣国府!我听说,是王爷将心爱的‘不系舟’,赠给了荣国府即将省亲的元妃娘娘!”
“赠?这等镇府之宝,怕是卖了个天价吧!听闻荣国府最近为了建园子,四处‘借钱’,都快把京里的王公府邸得罪光了。”
“嘘!小声些!你不要命了?荣国府如今可是皇亲国戚!忠顺王此举,分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们两家,依旧是穿一条裤子的铁盟!这是在给荣国府撑腰呢!”
议论声如同地底的暗流,迅速在人群中传开。这场奢华而又张扬的炫耀,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便引爆了整个京城的舆论。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一场围绕着新贵与旧勋的高层博弈,似乎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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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界的波诡云谲不同,此刻的荣国府内,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沸腾。
荣庆堂内,贾母高坐上首,那张因病痛而枯槁的脸上,此刻竟是红光满面。她身着一袭崭新的五福捧寿酱色大袄,手中那串捻了半辈子的佛珠早已被丢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碧绿、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
她带着贾政、王夫人、贾琏等一众核心族人,亲自站在荣庆堂的门口,翘首以盼。那姿态,像是在迎接一位载誉归来的凯旋将军。
当那艘被无数红绸簇拥的“不系舟”模型,由忠顺王府的管家恭恭敬敬地抬入府中时,贾母那双昏花的老眼,瞬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好!好!好啊!”她连道三声好,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狂喜。
在她眼中,这艘船,早已不是一艘简单的画舫。
这是忠顺王爷递来的橄榄枝!是旧勋贵集团重新接纳他们贾家的信物!是他们荣国府在这场与定远侯府的暗斗之中,搬回一局的胜利号角!
“母亲,您看,”贾政在一旁谄媚地笑着,那张总是显得一本正经的脸上,此刻满是邀功的神情,“儿子没说错吧?忠顺王爷的心,还是向着咱们的!这艘船一到,京城里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怕是再也不敢小瞧了咱们荣国府!”
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扶着鸳鸯的手,走到那模型前,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船身,眼中是无尽的陶醉与自得。
“政儿,你此次办得极好。”她转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慈爱与赞许,“我贾家,就需要这样的体面,就需要这样的排场!”
她环视着周围那些同样喜不自胜的族人,那股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权力快感再次涌上心头。她猛地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意气风发地宣告道:
“传我的话下去!”
“今晚,就在园中大宴宾客!把京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我请来!我要让他们都亲眼看看,我荣国府还是那个荣国府!我贾家,依旧是这京城里,说得上话的人家!”
“是!”
贾府上下,爆发出震天的应和声。那压抑了数月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由金钱与妄想堆砌起来的、虚假的复兴之梦中,浑然不觉,那艘看似风光无限的“不系舟”,正载着他们,向着万劫不复的深渊,加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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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荣国府那烈火烹油般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定远侯府内,那份如同深潭般的宁静。
潇湘馆内,新移栽的凤尾森森,翠竹千竿。暖阁里,小巧的红泥火炉上温着一壶清茶,水汽氤氲。
林乾正与黛玉、薛宝钗围炉而坐,几上摆着一盘精致的茶点,一局未完的棋。
侯府的管家匆匆从门外走入,将今日京城那场人尽皆知的盛事,低声回禀了一遍。
黛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明眸,微微蹙起。她虽不通朝堂之事,却凭着女子天生的聪慧与敏感,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兄长,贾家如此行事,大张旗鼓,恐怕……非是福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担忧。
一旁的薛宝-钗,却早已将此事看得通透。她那双藏着无限机锋的丹凤眼微微一眯,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一针见血地分析道:“林妹妹此言差矣。这哪里是非是福兆,这分明是饮鸩止渴的蠢行。”
她的声音冷静而又锐利,像一把最是精巧的手术刀,瞬间便剖开了贾府那华丽外袍之下的腐朽内里。
“他们这是将自己最后的体面,最后的银子,乃至最后一点与旧日盟友的情分,全都压在了这艘船上。船若是能载着他们靠上忠顺王府的岸,他们便能苟延残喘。可他们也不想想,如今这京城,早已不是昔日的天下。那忠顺王府自身便是一艘风雨飘摇的破船,如何还能载得动他们这般沉重的累赘?”
黛玉听得心头一凛,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林乾却只是平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伸出手,拿起那把紫砂小壶,为黛玉那只早已空了的青瓷茶杯,重新添上滚烫的热茶。
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悦的声响,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嘲讽。
“不必担忧。”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如同窗外那万里无云的冬日晴空。
“马跑得越快,离悬崖便越近。”
“我们就静静地看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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