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京城最是繁华的朱雀大街,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热闹。街口最好的位置,一座崭新的三层楼阁拔地而起,门楣之上,由太子亲笔题写的“大周皇家钱庄”六个烫金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皇权的无上威严。
门口的巨幅告示上,同样是太子手书的八个大字:“为国聚财,与民共享”,下面则是用最是清晰的馆阁体,详细罗列了此次“大周战争债券”的发行细则、年息以及兑付期限。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场由定远侯林乾一手策划,旨在从根基上颠覆旧有金融秩序的变革,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拉开了它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序幕。
钱庄二楼的雅间内,王熙凤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衬得她身段愈发挺拔干练。她没有坐,只是凭窗而立,目光平静地俯瞰着楼下那片黑压压的人潮。今日的她,褪去了所有属于荣国府管家奶奶的浮华与珠翠,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刻薄笑意的脸上,此刻是一种混杂着自信与绝对专注的、冰冷的威严。
她知道,今日她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定远侯,是太子,更是那位高居九重之上的君王。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吉时已到!”楼下,司仪一声高亢的唱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就在此时,街口处,一阵更为喧嚣的马蹄与车轮碾压声传来。只见数十辆由高头大马拉着的、装饰着薛家商号旗帜的巨大马车,在薛蟠的亲自押送下,浩浩荡荡地驶来。那阵仗,仿佛不是来存钱,而是来搬山的。
薛蟠今日也是人模狗样,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挺着肚子,满脸都是得意洋洋的红光。他身后,薛宝钗一袭素雅的杏色斗篷,安静地跟随着,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都让让!都让让!”薛蟠扯着他那副天生的大嗓门,对着围观的人群粗声大气地吼着,“耽误了爷为国效忠,仔细你们的皮!”
百姓们纷纷避让,议论声此起彼伏。
马车在钱庄门口停稳,王熙凤已带着几名精干的管事,笑意盈盈地迎下楼来。
“薛大爷,宝姑娘,里面请。”今日的王熙凤,客气,却不谄媚,那份从容的气度,是她执掌定远侯府产业后,由内而外生出的底气。
“凤姐姐客气了。”薛宝钗微微一福,声音柔和。
薛蟠则大咧咧地一摆手,将一张由京城各大钱庄联合开出的巨额银票,直接拍在了王熙凤递上的托盘里,那声音响亮得半条街都听得见。
“废话少说!三十万两,一分不少!给爷把那什么……‘债券’,拿来!”
王熙凤也不恼,只是对着身后早已准备好的司库高声道:“验票,开证!”
整个过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从验明银票的真伪,到司库取出早已印制好的、盖着户部与皇家钱庄双重朱红大印的债券凭证,再到王熙凤亲手,将那第一份编号为“甲字第一号”的凭证,郑重地交到薛蟠手中,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仪式感。
这无疑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就是为了制造轰动效应,吸引第一批跟风的散户。
效果是显着的。围观的百姓与商贾们,无不为薛家的豪富与这闻所未闻的交易方式而啧啧称奇。三十万两,这笔足以买下半条街的巨款,就这样轻飘飘地变成了一张纸。
然而,惊叹归惊叹,议论归议论,那黑压压的人潮,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依旧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竟没有一人上前跟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观望气氛。
就在此时,人群中,几个伪装成普通布商、米贩模样的人,开始看似不经意地大声“讨论”起来。
“啧啧,薛家不愧是皇商,真是财大气粗。可这玩意儿……靠谱吗?官府跟百姓借钱,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说话的是一个看似忠厚的中年人,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他身旁一个精瘦的汉子立刻接话:“谁说不是呢?我怎么瞧着心里头发虚。这钱借出去了,万一到时候朝廷不认账,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找谁说理去?”
“就是!薛家那是皇商,又是定远侯的亲戚,跟林大人穿一条裤子,他们家大业大,赌得起。咱们可不一样,那都是一文一文攒下来的血汗钱,赔了,可就得跳河了!”
“我听说啊,薛家为了拍林大人的马屁,这次可是把压箱底的家底都掏空了。我看呐,悬!”
这些话,如同最是精准的毒药,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戳中了普通民众心中最是脆弱的神经——对官府的不信任,以及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巧妙地将薛家这种“政治投资”,解读为一场与普通人无关的、风险极高的豪赌,将薛家与普通百姓彻底割裂开来。
二楼之上,王熙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她知道,对方出手了。这些看似寻常百姓的“暗桩”,其背后,必然是日升昌、四海通这些旧钱庄联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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