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候府,议事厅。
十几名在不久前还叱咤风云、一言一行都能搅动京城财路的钱庄大掌柜,此刻正如同待宰的羔羊,卑微地跪在大厅中央那冰冷光滑的金砖之上。他们身上的锦袍早已被雪水浸透,那一张张养尊处优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死灰般的麻木。
钱有德跪在最前面。他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端坐于主位之上、正垂眸品茶的年轻身影。
林乾,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越是沉默,大厅内的压力便越是令人窒息。那唯一的、烧得正旺的铜制兽首炭盆,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那跳动的火焰,映照得每一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如同地狱里的鬼火。
终于,林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一声清脆的、瓷器与桌面轻微碰撞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大厅内,却如同惊雷一般,让所有跪着的掌柜们,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猛然一颤。
“诸位,跪了这么久,腿麻了吧?”
林乾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在与旧友闲话家常,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然而,这句看似温和的问候,却让钱有德等人心中的恐惧,攀升到了顶点。他们知道,最后的审判,要来了。
“罪人……罪人不敢。”钱有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沙哑的字眼,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之上。
“罪人?”林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冰冷而又充满了嘲弄,“诸位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何罪之有啊?”
他没有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只是对着身旁的陈润,轻轻一挥手。
陈润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朗声念道:“据查,日升昌、四海通、汇源德等十三家钱庄,于三日前,合谋雇佣京城闲汉一百七十二名,于朱雀大街散布谣言,恶意中伤薛家商号,动摇民心。”
“又查,上述钱庄暗中联络京城米铺、绸缎庄、酒楼共计八十七家,同时拒收薛家银票,蓄意制造恐慌,引发挤兑风潮,意图搅乱京城金融,其心可诛!”
陈润每念一句,跪在地上的掌柜们,脸色便更白一分。他们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计谋,此刻却被对方如同掌上观纹般,一字不差地,全部揭露了出来。
“不……不是的……林大人,冤枉啊!”一名掌柜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失声叫了起来。
林乾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名掌柜的身上。
那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能洞穿人心的锐利。
“冤枉?”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又取过一份卷宗,扔在了地上,“这是那一百七十二名闲汉的画押供状,以及你们钱庄账房与他们交接银两的流水账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你告诉我,冤在何处?”
那名掌-柜看着脚边那份足以将自己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瞬间噤声,那张脸,已是血色全无。
钱有德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在这份铁证面前,被彻底碾碎。他知道,今日,他们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再无任何挣扎的余地。他重重地磕着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林大人……林大人饶命!我等……我等只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大人给条活路吧!”
“活路?”林乾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向来喜欢给人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条路,以‘金融谋逆,祸乱京城’之罪,将尔等尽数下狱,查抄全部家产,而后,奏请太子,依法处决。你们背后的家族,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这条路,是死路。是彻底的、连根拔起的毁灭。
钱有德等人听得是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
“第二条路,”林乾的声音顿了顿,仿佛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你们将名下所有的钱庄、票号,连同其在全国各地的分号网络,以市价一成的价格,全部折算给新成立的‘皇家钱庄’。我可以做主,不追究你们的罪过,并允许你们保留三成家产,安度余生。”
他看着眼前这些面如死灰的人,补充了最后一句,那声音轻得如同恶魔的低语。
“哦,对了。你们这些常年与银钱打交道的人才,皇家钱庄也需要。诸位,可愿来做个‘顾问’?”
大厅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但这一次,沉寂只持续了短短三息。
“我选第二条!罪人愿意!罪人愿意为皇家钱庄效犬马之劳!”钱有德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自己的选择,那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罪人也愿意!”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其余的掌柜们,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争先恐后地磕头表态,生怕晚了一步,那扇通往“活路”的大门就会在自己面前轰然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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