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宁侯府。
国舅爷卢照安看着那份由东宫派人客客气气送来的“认购邀请”,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骄矜之色的脸上,此刻肌肉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阴险!狡诈!”
他猛地将那份措辞温和、却字字带刀的信函拍在桌上,价值千金的紫檀木长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
这是一道无解的阳谋。
五十万两白银,对于富可敌国的义宁侯府而言,并非拿不出来,可这笔钱一旦交出去,便等同于向那个他最瞧不起的“幸进小儿”低头认输,割肉饲虎。可若是不交,那便是公然抗拒太子“为国分忧”的美意,坐实了自己心虚有鬼,不忠于国。
无论选哪条路,都是奇耻大辱。
“竖子欺人太甚!”卢照安在厅内来回踱步,眼中的阴鸷之色越来越浓。他知道,这背后必然是林乾的手笔。那个年轻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逼入了死角。
硬抗,是下下之策。既然明着来不行,那就只能走暗路。他脑中闪过姐姐那张总是充满溺爱的脸庞,心中瞬间便有了定计。
第二日清晨,京城的风向,悄然变了。
那些平日里只谈风花雪月的茶馆酒肆,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传起一种全新的、充满了悲悯与愤慨的声音。
“听说了吗?那定远侯,竟逼着国舅爷认购国债!”
“何止啊!我听说,太子殿下本无此意,都是那林乾在背后撺掇,说是皇家宗室,理应为国库‘流血’,以安天下之心!”
“啧啧,这不就是与皇室争利吗?一个外臣,竟敢将手伸到国舅爷的口袋里,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以财力控制朝政了?”
流言如藤蔓,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它们巧妙地避开了“谋逆”那等杀头的罪名,转而将整件事,包装成了一场“权臣逼宫,忠臣受屈”的悲情大戏。义宁侯卢照安,在这场舆论中,被塑造成了一个心怀宗室体面,却被新贵逼迫得走投无路的可怜皇亲。而林乾,则成了一个恃宠而骄、专横跋扈、意图染指皇家财富的奸佞权臣。
这股风,很快便从市井,吹入了朝堂。
早朝之上,几名以户部尚书李道然门生为首的保守派御史,心照不宣地同时出列。他们并未直接弹劾林乾,而是旁敲侧击,言辞恳切地奏请太子:
“殿下,国债乃是吸收民财之举,用于北疆战事,此乃利国利民之善政。然,宗室乃国之体面,不应强迫购买,以免失了皇家威仪,寒了天下宗亲之心啊!”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它将一场本是针对义宁侯的阳谋,上升到了维护“皇家体面”的道德高度,几乎将太子逼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东宫。
太子听着宫人从朝堂上带回来的回报,烦躁地将手中的一本兵书扔在地上。紧接着,凤仪宫的皇后,又带着满眼的泪水,前来为弟弟哭诉“被权臣欺压”的委屈。
内外夹攻之下,这位年轻的储君,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整个旧官僚体系的、那股看似温和却又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
“先生,孤……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他看着眼前依旧平静如水的林乾,那张年轻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与身份不符的疲惫与自我怀疑。
林乾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半分被冤枉的恼怒,也没有丝毫被盟友动摇的失望。他看着太子,那目光平静而又充满了理解。
“殿下,火候,还不够。”
“什么?”太子一怔。
“既然他们想把这把火烧起来,那我们便帮他们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得再旺些,烧得让全京城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看。”林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去压制舆论,反而通过陈润,给远在皇家钱庄的王熙凤,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密令——暗中推波助澜,将“定远侯逼迫国舅爷”这件事,炒得更热,炒到街知巷闻,无人不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日,京城的舆论彻底被引爆了。关于此事的各种话本、评书,甚至被编成了朗朗上口的童谣,在街头巷尾传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钦差行辕与义宁侯府之上,等待着一场最终的对决。
就在这股舆论被推向最高潮,连朝中那些中立的官员都开始觉得林乾此举“太过霸道,有失臣体”的时候——
林乾,上了一道奏疏。
一道震惊了所有人的,“请罪”奏疏。
内阁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太子居中而坐,神情严肃,看着那份由林乾亲手呈上的奏疏,久久不语。
“臣,林乾,有罪。”奏疏的开篇,便石破天惊。
“臣思虑不周,未曾体恤皇家仁厚之心,贸然邀请国舅爷认购国债,致使舆论哗然,圣誉受损,此乃臣之失察,罪一也。”
“臣未能妥善引导舆情,致使民间非议四起,损伤殿下与国舅爷之情谊,此乃臣之无能,罪二也。”
奏疏之中,林乾的言辞恳切到了极点,仿佛是一个真心悔过的罪臣,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那些原本准备看他好戏的保守派御史,看得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然而,当他们看到奏疏的最后一部分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为弥补臣之过失,彰显皇家仁厚,臣恳请殿下恩准。非但不应再‘邀请’国舅爷为国分忧,反而,理应由新设之皇家钱庄,向心怀社稷、却蒙受不白之冤的国舅爷,提供一笔‘无息贷款’!”
“此贷款,可助国舅爷发展名下产业,使其更好地为国效力,亦可向天下人昭示,皇家与宗亲,血浓于水,一体同心。如此,则流言自破,君臣和睦,国体亦安。臣,冒死叩请!”
这道奏疏一出,整个议事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懵了。
没人看得懂林乾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请罪?这哪里是请罪?这分明是诛心!
他前脚刚把义宁侯逼到墙角,后脚就“诚恳”地提议,要主动给对方送钱?而且还是“无息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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