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冰冷的铁面罩上,映出城下那片如同黑色海啸般涌来的、无边无际的草原铁骑。他的手缓缓握住城垛上冰冷的砖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风中带来的不再是北地的寒意,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腥臊与杀气,混合着无数战马粗重的呼吸,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浪潮,拍打着朔州城单薄的城墙。大地在数万铁蹄的践踏下发出持续而低沉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
冲在最前面的,并非草原的精锐。
那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是被俘的大周百姓,手中挥舞着简陋的木棍与生锈的菜刀,被人从身后驱赶着,哭喊着冲向自己家国的城墙。他们的身后,是挥舞着皮鞭的仆从军,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
这是最恶毒的战术。用同胞的血肉,去消耗守军的箭矢、滚石,以及最宝贵的意志。
城头之上,拉满弓弦的士兵们出现了犹豫。他们看着城下那些熟悉的面孔,听着那些绝望的、字正腔圆的乡音,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箭矢已上弦,却无论如何也射不出去。
“将军……”一名年轻的军官看向雷鸣,声音干涩。
雷鸣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快得如同被风吹动的火星,但瞬间就被冻结的冷酷所取代。他没有回答,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一门早已填装好霰弹的“虎蹲炮”旁。
炮手正迟疑地举着火把,满脸挣扎。
雷鸣一把夺过火把。他有一个极快速的闭眼动作,仿佛在万分之一秒内与过去的自己诀别。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已不剩下任何情感。
他亲自将燃烧的火把,狠狠地戳向引线。
“嗤——”
引线燃烧,发出尖锐的嘶鸣。
轰!
炮口喷出扇形的火焰与死亡,数百枚淬毒的铁砂与碎石,化作一道无可阻挡的钢铁风暴,瞬间扫过人群最密集之处。那片区域发出了一声短暂而凄厉的集体惨嚎,随即被彻底清空。血肉、残肢与破碎的布料被巨大的动能抛向空中,如下了一场血雨。
城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瞪口呆的士兵,都用看魔鬼般的眼神看着雷鸣。
雷鸣转过身,铁面罩下发出了冰冷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军令如山!此刻怜悯,就是对全城军民的残忍!开炮!”
这声咆哮如同鞭子,抽醒了所有麻木的灵魂。犹豫被恐惧与求生欲所取代。士兵们开始机械地、麻木地执行命令。
“开炮!”
“放箭!”
城墙这头沉睡的战争巨兽,终于被鲜血唤醒。
炮灰的作用被发挥到了极致。在他们消耗了守军第一轮远程火力后,真正的主力开始蚁附。扛着攻城梯的重甲步兵如同黑色的蚂蚁,密密麻麻地涌向城墙根。箭雨从他们厚重的铁甲上徒劳地弹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雷鸣的指挥,变成了一场精准而残酷的火力交响。
“神机营!霰弹!覆盖城下!”
虎蹲炮发出怒吼,大片的铁砂将企图集结的敌军撕成碎片。持续的射击让炮管变得滚烫,甚至浮现出细微的血红色裂痕。
“神臂弩!点杀!给我射杀那些扛旗的!”
城头之上,一排排神臂弩发出沉闷的弓弦震动声。碗口粗的弩箭如同死神的叹息,精准地贯穿一个又一个草原军官的胸膛,将他们连人带甲钉死在地上。
“滚石!擂木!金汁!给我往下倒!”
早已准备好的滚石擂木,如同瀑布般从城头倾泻而下。金汁,那由沸水、桐油和人畜粪便混合而成的滚烫液体,被一盆盆泼洒下去,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与焦臭。
战争进入了最原始、最血腥的阶段。地狱的画卷在朔州城下被残忍地铺开。
一名正奋力向上攀爬的草原士兵,被一块磨盘大的滚石砸中,上半身瞬间化为一滩模糊的肉泥,红的血白的脑浆溅满了整个梯子。
一名大周弩手刚刚射杀一名敌人,还没来得及再次上弦,一支从城下射来的流矢便贯穿了他的喉咙。他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仰面倒下,眼中满是不甘。
一锅烧得滚烫的火油被泼下,将一架云梯连同上面十几个士兵瞬间变成了一个挣扎惨嚎的巨大火炬。他们在烈焰中扭曲、翻滚,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最终化为一具具焦黑的人形木炭。
一名刚满十六岁的年轻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将长矛刺入一个爬上城头的敌人胸膛。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那股浓烈的腥气和敌人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转身趴在城垛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废物!”
身旁的老兵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不想死就给老子拉弦!”
年轻的士兵抹了一把嘴角的秽物,双眼空洞地拿起弓箭,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上弦、瞄准、发射的动作。战争,正在飞速地将人变成机器。
整个朔州城墙,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不断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盘。
城墙的青砖被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粘稠的血液汇成一股股细流,从墙缝中渗出,仿佛整座城池都在流血。空气中,血腥味、焦臭味、汗臭味以及死亡本身那独有的、冰冷的金属气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到几乎能凝结成实体。
残阳如血,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凄美的光晕之中。
第一天的攻城战暂时告一段落。草原军如同退潮般缓缓退去,在城下留下了一片由数万具尸体组成的、广阔的死亡地毯。秃鹫在遥远的天际盘旋,发出贪婪的鸣叫。
城墙之上,雷鸣拄着已经卷刃的长刀,掀开面罩的一角,大口地喘着粗气。凝固的血痂与汗水粘连着他的皮肤,让他感觉整张脸都像一张僵硬的面具。
他的脚下,尸体堆积如山,分不清敌我。一名年轻的旗手倒在他的脚边,半个身子都被砸烂了,但那只紧握着旗杆的手,却依然没有松开。
整座城墙,仿佛都在这血色的残阳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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