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外十里,一处被风蚀得嶙峋的山坳内,寂静被马匹粗重的喘息声填满。
一只手伸了出来,指节粗大,沾满了凝固的油污与尚未干涸的血迹。它正费力地掰开一匹战马的嘴,将最后一把混着草料的豆子塞了进去。镜头拉开,在这处隐蔽的避风之所,一支百人规模的小队正在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他们人人身着便于夜行的黑衣,装备却异常精良,沉默得如同一群即将奔赴幽冥的影子。
队长是一名前威远镖局的老镖头,脸上的刀疤在阴影中扭动如蜈蚣。他摊开一张用木炭和油脂绘制的简陋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出草原军薄弱的包围圈结合部,以及一条穿过沼泽、直抵朔州南门水门的路线。那条路线被一个血红的叉标记着,代表着九死一生。
“凤姐儿有令,”老镖头的声音被风沙磨砺得粗粝,“天黑之前,必须把这批货送到雷将军手上。兄弟们,此去十死无生,想活命的现在可以滚。”
风声呜咽,无人应答。百双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像狼。
他们要运送的“货”,并非金银,而是希望。十只沉重的木箱里,是薛宝钗倾尽全力筹措的最后一批战略物资——足以洞穿重甲的“破甲重弩”。而在另一批麻布包裹里,是数百个由黛玉亲手缝制的急救包,里面塞满了烈酒浸泡过的麻布和特效金疮药。这些东西,能让城头那支濒临崩溃的守军,再多撑一个时辰,再多流一个时辰的血。
黄昏,残阳如血。
老镖头猛地将地图揉成一团,塞进怀里。他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向着远方那座孤城的轮廓一指。
“出发!”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百骑如一柄淬了毒的黑色匕首,借着夕阳最后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草原与山地的交界,精准地刺向了包围圈最薄弱的节点。草原军的巡逻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打懵,几支零散的骑兵瞬间被冲垮,连警报的号角都没能吹响。
但这片草原是他们的主场。
凄厉的鹰哨声很快从四面八方响起,更多的敌人如同被惊动的蚁群,从营帐中蜂拥而出。箭矢如蝗,破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瞬间笼罩了这支小小的敢死队。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战马的悲鸣与人的闷哼交织在一起。队形被撕开,又在血泊中强行聚合。
老镖头身中三箭,鲜血浸透了后背的黑衣。他死死咬着牙,眼中没有痛苦,只有一往无前的疯狂。他知道,每多拖住一个敌人,护送物资的兄弟们就多一分生机。
又一波箭雨袭来,一支狼牙箭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下马背,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喷出的血沫染红了身前的荒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着那些护着物资、已经冲出重围的弟兄们的背影,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解脱而豪迈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他们的方向,吼出了那句镖行里最古老、也最沉重的黑话——
“合吾!”
兄弟们,保重!
剩下的队员们没有回头。他们含着泪,将悲働化作怒火,劈开眼前的敌人,继续向着那遥远而模糊的城门,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
与此同时,京城,定远侯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将薛宝钗布满血丝的眼睛照得一片猩红。她已经一夜未睡。
她面前巨大的沙盘上,精细地模拟着朔州城外的地形。无数代表着草原大军的红色小旗,已经将那座代表朔州的银色城堡围得水泄不通。而在那片红色的汪洋之中,一枚代表着敢死队的黑色棋子,正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中,艰难地移动着。
每当有快马从北疆的秘密渠道传来零星的消息,她便会根据情报,调整那枚黑色棋子的位置。她的双拳紧紧握着,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肉也浑然不觉。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温润的参汤香气飘了进来。
黛玉端着一只白瓷小碗,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参汤放在她手边。她没有说任何“早些休息”之类的劝慰之词,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上那枚在重围中左冲右突的黑色棋子。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仿佛能穿透这沙盘,看到那片血腥的战场。
许久,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从棋盒中拿起那枚代表着“朔州城”的银色棋子,轻轻地、缓慢地,放在了沙盘的终点。那动作与薛宝钗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黛玉轻声说,“会到的。”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静气。这是她从林乾那里学来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静气。
薛宝钗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弛。
朔州,南门,水门之下。
腥臭的河水中,几名浑身是血的幸存者,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将几个沉重无比的箱子,从水下奋力推入了城内早已打开的暗格。
“轰隆——”
暗格的石门缓缓关闭。
他们的身后,无数追击而来的草原骑兵已经冲到了河对岸,愤怒的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将他们钉死在冰冷的河水里。
而在京城的沙盘之上,那枚代表着敢死队的黑色棋子,与那枚代表着朔州城的银色棋子,终于,触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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