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印着“林乾不死,江南无粮”的粗糙传单,被一只沾满泥污的黑手,用力按在了扬州城最繁华街市的墙上。廉价的浆糊黏腻地沾在指缝间,那手的主人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便迅速缩回了阴影之中,如同一只在黑夜里散播瘟疫的老鼠。
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这场由顾家等江南士绅在暗中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扬州城内外的所有乡镇。关于“林经略要抢光农民土地”、“神种乃是惑众妖物”的谣言,通过他们豢养的地痞、宗族头领的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钻进了每一个底层百姓的耳朵。恐慌,是最好的燃料。
数日后,当恐慌的情绪发酵到顶点时,一支由地痞流氓、城中无所事事的闲汉以及少数被蒙蔽的佃农组成的、号称数千人的“请愿”队伍,开始向扬州城汇集。他们衣衫褴褛,神情或麻木或亢奋,手中挥舞着粗制的木棍与农具,口中呼喊着含混不清的口号。人群散发着汗臭、劣酒与泥土混合而成的、一种独属于混乱的刺鼻气味,像一团移动的乌云,缓缓向着经略使府的方向压去。
在这片浑浊的洪流之中,混杂着数十名眼神格外阴冷的汉子。他们是顾家动用最后关系网,重金收买的亡命之徒,是这场“民变”大戏中真正的主角——刺客。
与此同时,苏明哲和他麾下的“南下专班”学子们,正在做着一件外人看来极其矛盾的事情。
一方面,他们深入到最偏远的村落,向那些真正的自耕农与老实本分的佃户,耐心解释着林乾“神种”政策的每一条细则。他们用最朴实的话语,计算着增产后的收益,稳定住了绝大部分可能被煽动的基本盘。
另一方面,他们又极其“恰到好处”地,为那支正浩浩荡荡向经略使府进发的“暴民”队伍,让开了所有通往府邸的道路。他们甚至在沿途的茶馆酒肆里,“无意”中泄露了林经略今日将会在府内公开办公的重要消息,仿佛生怕这群“请愿”的百姓找不到正主。
苏明哲站在一座酒楼的二层,凭栏远眺。他看着那条由人头组成的、蠕动着的灰色长龙,正精准地沿着他们设计好的路线,涌向那个风暴的中心。他的手,紧紧攥着冰冷的栏杆,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山长……您真的要……以身为饵吗?”他在心中默念,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焦虑,“我知道这是您的计策,但……这实在是太险了!我们的人,已经按您的吩咐,都埋伏到位了。只希望,一切,都如您所料。”
风暴的中心,经略使府之内,与外面的风声鹤唳截然相反,一片死寂。
林乾正用一块柔软的细棉布,极其专注地,擦拭着一门刚刚从定海军港运抵的、造型奇特的“大家伙”。那是一门通体漆黑的野战炮,冰冷的钢铁炮身上,闪烁着一层被桐油保养过的、残酷而又优雅的光泽。他的动作轻柔而充满喜爱,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的艺术品,而非一具冰冷的杀戮机器。
“雷鸣,”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闲聊家常,“你说,这门炮如果架在府内的假山上,以俯角三十度射击,它的最佳杀伤范围是多少?”
侍立在一旁的亲卫队长雷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用同样不带感情的语气,精准地回答:“回大人,三十度俯角,用三号霰弹,最佳覆盖范围是府门外五十步到八十步之间,呈扇形散开,可确保此范围内,无一人能够站立。”
“很好。”林乾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通州学堂的教材,你没有白学。”
他放下了棉布,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外面那片已经汇集成海的、沸腾的“民意”。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来吧。我已经为你们搭好了最好的舞台。整个扬州,都是你们的观众。让我看看,你们这些藏在“民意”背后的老鼠,究竟有多少只。今天,我便要让整个江南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民意”。*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数千名被煽动起来的“暴民”,终于如期而至。他们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经略使府门前那片宽阔的空地,将整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还我土地!”“打倒酷吏林乾!”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巨大声浪,拍击着府邸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人群之中,那些真正的刺客,已经利用身体的优势,悄无声息地,向着最前面、离大门最近的位置挤去。他们眼神阴冷,手始终藏在袖中,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猎物出现的最佳时机。
府邸大门之前,只有数十名亲卫,手持盾牌和长枪,组成了一道单薄得可笑的防线。那阵型在数千人的怒吼声中,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滔天的“民意”彻底撕碎。
就在人群的情绪被煽动到最高涨、最狂热的时刻。
“吱呀——”
一声极其突兀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门轴转动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经略使府那扇象征着权力的朱红色大门,竟然缓缓地,从内向外,打开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嘈杂的嗡嗡声、愤怒的咆哮声,瞬间消失。数千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道缓缓打开的门缝。
穿着一身白色便服、手无寸铁的林乾,独自一人,平静地,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的步履从容,神情淡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仿佛在迎接远方来客的笑意。
他停在了门槛之后,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那数千张或愤怒、或麻木、或贪婪的脸,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隐藏在人群最前方的刺客头目,在看到林乾现身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爆发出一种猎物自投罗网的、病态的狂喜。
*蠢货!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他以为自己是谁?关云长吗?竟敢单刀赴会!也好,省了我们冲进去的麻烦!兄弟们,准备动手!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了!*
他与身边的几名同伴,交换了一个凶狠的眼神。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涂满了剧毒的匕首,悄然无声地,滑到了他的掌心。
冰冷的触感,一如他此刻滚烫的心。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