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海雾被晨风撕开,显露出那支如同钢铁山脉般横亘于海平面之上的舰队时,长崎藩主的眼中,倒映出的,是地狱的轮廓。
他脸上那因宿醉与狂妄而凝结的笑容,如同被冰水浇过的滚油,瞬间凝固了。前一夜的豪言壮语,那些关于“将天朝蛮子沉入海底喂鱼”的醉话,此刻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回他自己的喉咙。
“那……那是什么?”他身旁的一名武士,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落在榻榻米上。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座长崎城。码头上,搬运货物的苦力扔下担子四散奔逃;街巷里,女人的尖叫与孩童的哭喊交织成一片。然而,在这片混乱的表象之下,一种根植于百年闭关锁国的傲慢,仍在天守阁的议事厅内顽固地滋生。
“慌什么!”长崎藩主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地板,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内心的惊骇,“不过是船坚一些的靶子罢了!我们有经营百年的港口炮台,有无坚不摧的武士!让他们靠近,只要让他们进入弓箭的射程,我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议事厅内那些脸色发白的武士们,重新挺直了腰杆。他们望向窗外那片黑压压的舰队,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属于岛国特有的、狭隘而又狂热的好战情绪所取代。
然而,更让他们感到费解和轻蔑的一幕发生了。
那支庞大的舰队,并没有立刻靠近。它们在距离港口炮台足足五里之外,一个让所有东瀛炮手都觉得荒谬可笑的“安全”距离,缓缓一字排开。船身侧舷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像一群不敢上前的懦夫。
“哈哈哈!”藩主发出了轻蔑的嘲笑,他指着远处海面上的钢铁巨兽,对身旁的家臣们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天朝舰队!一群中看不中用的铁棺材!他们连靠近的胆子都没有!”
议事厅内,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就在藩主准备再满饮一杯,好整以暇地观赏这场闹剧时,旗舰“镇远”号之上,林乾只是用手指,在海图上那个标注着“长崎港”的位置,轻轻弹了一下。
“史毅。”
“末将在!”
“开始吧。”林乾的声音平静无波,“给他们,上第一课。”
史毅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属于军人的、近乎残忍的狂热。他亲自走上指挥台,抓起黄铜传声筒,用一种足以穿透海风的洪亮声音,下达了那道注定要被载入史籍的命令。
“主炮,校准!”
“目标,航道标记,不动明王石,甲号!”
“一号炮位,试射!”
“轰——!”
一声沉闷到足以让心脏都为之停跳的巨响,撕裂了海面的宁静。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白色硝烟,从“镇远”号的侧舷猛地喷涌而出。
天守阁内,所有人的嘲笑声戛然而止。他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那颗根本看不见的炮弹。
数个呼吸之后,在距离港口足足一里外的海面上,“噗通”一声,炸开了一道巨大的水柱。
“打偏了!”一名武士兴奋地大叫。
藩主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尽在掌握的讥讽笑容。
然而,史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冷酷地,继续下达着命令。
“偏左三尺,修正!”
“二号炮位,试射!”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水柱在不动明王石右侧数十步外炸开。
“哈哈哈!还是够不着!”
藩主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
史毅的声音,却在此时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而又致命。
“弹道校准完毕。”
“全舰主炮,目标,不动明王石,甲、乙、丙三号!”
“三轮齐射,预备——”
他猛地挥下手中的令旗。
“放!”
“轰!轰!轰!轰——!”
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独奏,而是由十几门巨炮同时怒吼组成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死亡交响!整个海面,仿佛都被这撼天动地的声浪,狠狠地向下一压!
天守阁内,所有人的耳膜,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巨响震得嗡嗡作响。他们手中的酒杯,桌案上的器物,甚至整座天守阁的木质结构,都在这恐怖的声波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足以让他们终身难忘,甚至连做噩梦都会被惊醒的一幕。
那三块在长崎港外屹立了数百年,被当地渔民奉为海神化身,连最狂暴的海啸都无法撼动分毫的“不动明王石”,在他们的视野中,被某种超越了他们认知极限的、无形的力量,精准地,一一命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粹的物理性毁灭。
第一块礁石,在被击中的瞬间,上半部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神之巨手狠狠砸中,轰然解体!无数碎石与漫天水雾混合在一起,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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