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密室之内,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冷的铅块。
牛油大烛在沉闷的空气中燃烧着,烛火因长时间无人照料而变得有些黯淡,昏黄的光晕将三位女子的侧影投射在背后的舆图之上,显得幽深而又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死一般的寂静,已经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空气里,混杂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墨香以及早已凉透的茶水散发出的苦涩气息,构成了一种独属于阴谋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一只素白的手,打破了这凝固的画面。
黛玉伸出手,为那盏因三人长久沉默而有些黯淡的烛火,轻轻剪了一下灯芯。
“噼啪”一声轻响,焦黑的灯芯落下,火苗重新蹿升,变得明亮而又稳定。那瞬间迸发的光亮,驱散了些许阴霾,也照亮了王熙凤那张因震惊与骇然而血色尽失的脸。
“不行!”
王熙凤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有些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那双精光四射的丹凤眼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刚刚拼凑出的、足以颠覆帝国的罪证链条。
“这件事,太大了!已经不是我们几个女人能扛得住的了!”她猛地站起身,在室内焦躁地来回踱步,影子被烛光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她此刻慌乱的心绪,“必须……必须立刻,将所有证据,通过最快的渠道,送往东瀛,告知侯爷!否则,等他们发动,一切就都晚了!”
薛宝钗没有动。她只是为王熙凤那早已空了的茶杯续上热水,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那张永远温婉沉静的脸。她等到王熙凤的脚步稍稍停顿,才用一种近乎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缓缓开口。
“不可。”
王熙凤一愣,猛地回头看她。
“东瀛之战,正值关键。”薛宝钗的声音温婉却字字清晰,如同一泓清泉,精准地浇灭了王熙凤的焦躁,“若此时将京城内乱的消息传去,必将动摇军心。兄长在外开疆拓土,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成为他的负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看似完整的证据链,声音变得更为冷静。
“更何况……打草,只会惊蛇。凤姐姐,你我都很清楚,我们现在手中有的,还只是‘推论’,而非‘铁证’。一旦消息走漏,对方只需斩断几条线索,毁掉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便能金蝉脱壳。到那时,我们就彻底失去了主动。”
王熙凤的呼吸一滞。她被薛宝钗这番冷静到残酷的分析说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却又不得不承认,每一个字都说在了要害上。
是啊,推论。
她们知道那笔黑金流向了赵国舅,也知道这背后必然有德贵妃的影子。但谁能证明,那笔钱,就是用来勾结江南士绅、豢养清流、图谋不轨的?没有铁证,一切都只是足以让她们自己粉身碎骨的臆测。
密室,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选择是立刻求援,但可能会满盘皆输;另一个选择是按兵不动,却又无异于坐以待毙。两难的绝境,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们死死困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黛玉,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便成了这间密室的“主心骨”。
“我们既不上报,也不坐以待毙。”
王熙凤与薛宝钗的目光,同时汇集到了她的身上。
只见黛玉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座巨大的沙盘前。她的目光扫过那枚代表着“德贵妃”的黑玉棋子,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凝聚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
她选择了林乾的方式。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位可以说是当今大周最顶尖的女性干将,用一种平静而又坚定的语气,下达了两道足以决定未来棋局走向的命令。
“凤姐姐,辛苦你。”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王熙凤身上,“将我们刚才的‘推论’,反过来。为赵国舅,做一本‘干净’的账本。”
“干净的账本?”王熙凤一愣。
“对。”黛玉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与林乾如出一辙的、属于布局者的冷光,“一本,能让他‘洗清’与甄家直接联系,但却会把他,引向一条……更死路的账本。一本,让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以高枕无忧的账本。”
王熙凤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瞬间明白了黛玉的意图。这是反间计,是要亲手为敌人递上一杯加了慢性剧毒的蜜糖!
随后,黛玉的目光转向薛宝钗。
“宝姐姐,也辛苦你。替我,拟一份请柬。”
“请柬?”
“我要在府里,办一场‘赏花宴’。”黛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要亲眼,见一见,这位赵国舅的夫人,看看她的‘成色’。”
鸿门宴!
王熙凤与薛宝钗的心头,同时闪过了这三个字。
她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林黛玉。看着这个在如此巨大的、足以压垮任何男人的压力之下,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在一瞬间,就制定出了“反间计”与“鸿门宴”这等连环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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