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将人的耳膜都压得生疼的死寂。
建极殿内,那排山倒海般的“请诛国贼”的声浪,仿佛耗尽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可以振动的介质,只留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宫灯的烛火静静燃烧,将跪在地上的那片身影,投射成一幅幅扭曲而又狰狞的剪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审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风暴的中心。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眼前这场足以颠覆国本的逼宫,不过是一出与他无关的、无聊的戏码。
角落里,赵国舅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残忍的、胜利的弧度。他看着林乾那副“徒劳的平静”,心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快意。
完了。林乾,你完了。任你权倾朝野,任你功高盖世,在这“谋逆”的铁证面前,在这“道统”的审判之下,你,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顶点。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
嗒。
那声音不大,清脆,利落。
在这座针落可闻的宏伟大殿之内,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敲响的一记警钟。
林乾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象牙箸搁在白玉托上,发出细微的轻响。他从容地,用一方素白的手帕,轻轻拭了拭嘴角。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御座之上,那两位面沉如水的帝王。也没有去看身旁,那位早已“面如死灰”的太子。
他的目光,平静,淡漠,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居高临下的审视,缓缓扫过下方那黑压压一片、跪在地上的“忠臣义士”。那眼神,不像是一个即将被审判的囚徒,更像一个巡视自己疆域的君王,在打量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没有反驳,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愤怒都没有。
他只是,将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跪在最前方、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尽的、胜利者独有的潮红的赵国舅身上。
他问出了一个,在所有人听来,都莫名其妙到近乎荒唐的问题。
“赵国舅,”他的声音平淡温和,如同在询问今日的天气,“这本账本,想必,是您,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赵国舅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鄙夷与不屑。
垂死挣扎。这是他最后的、无力的垂死挣扎。他以为,用这种故作镇定的姿态,就能拖延时间,就能……改变什么吗?
可笑!
赵国舅挺直了腰杆,脸上充满了属于“正义”的、大义凛然的光辉。他用一种足以让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洪亮的声音,冷笑一声,义正言辞地回答。
“为国除奸,何谈辛苦!”
“好一个‘为国除奸’。”
林乾点了点头,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仿佛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心底发寒的魔力。
就在那抹笑容绽放的瞬间,他动了。
他缓缓抬手,宽大的青色官袍衣袖滑落,露出了一截干净而又有力的手腕。然后,在所有人那错愕到极致的目光中,他从自己的袖中,也抽出了一本账册!
那本账册,从封皮的靛蓝布料,到用朱砂题写的“甄氏密账”四个字,甚至连书角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因翻阅而产生的磨损痕迹,都与赵国舅手中那本“铁证”,一模一样!
“那,真是巧了。”
林乾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
“我这里,也有一本。”
他手腕一抖,那本账册便如同长了翅膀的黑色蝴蝶,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而又冰冷的弧线,带着一股细微的“呼呼”风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赵国舅的面前。
啪。
一声轻响,账册落地。
也彻底击碎了赵国舅脸上那副胜利者的假面。
他脸上的得意,第一次,凝固了!
他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脚边那本,与自己手中那本别无二致的账册。一股冰冷到极致的、不祥的预感,如同一盆冰水,从他的头顶浇下,瞬间,便将他心中那团胜利的火焰,浇得只剩下一缕摇摇欲坠的青烟。
怎么会……他怎么也会有?!
不可能!这本账本,明明是……难道……难道,从一开始,我费尽心机,耗费万金,拿到的,就是……
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恐怖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陷阱!
这是一个陷阱!从我拿到这本账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掉进去了!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不直接拿出真账本?他……他是在……玩我!
林乾,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当整个大殿,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至极的反转而陷入更深的死寂时,他对着御座之上,那位始终沉默的帝王,朗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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