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准备后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被掀开的表层工事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硝石与焦土混合的刺鼻气味。然而,玉门关那座星芒般的棱堡主体,却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着,坚挺着,将所有来自地面的攻击都化为无形。那些深藏于地下的暗堡,如同毒蛇的巢穴,依旧在黑暗中吐露着致命的信子,让大周的步兵无法靠近分毫。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一只手,一只满是泥污的手,正用一把小小的工兵铲,极其轻柔地将最后一块松动的泥土拨入身后的麻袋。这只手的主人名叫石开,通州学堂“土木工程”与“爆破”专业的优等生。他身材瘦小,鼻梁上架着一副琉璃眼镜,镜片下是一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在他的头顶不足三尺之处,就是瓦剌棱堡那由巨石砌成的、厚重无比的地基。
他和他麾下数百名同样不起眼的工兵,已经在这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地下世界里,像地鼠一样无声地劳作了整整一夜。
坑道内空气稀薄,充满了泥土的腥味与汗水的酸腐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块湿漉漉的棉花,沉重而又压抑。光线是奢侈品,只有偶尔晃动的、罩着防风罩的烛火,在黑暗中投下幢幢鬼影,映照出一张张因缺氧而微微泛青的、却无比专注的脸。
他们利用林乾提供的“地质勘探图”,精准地找到了棱堡地基最薄弱的几个节点。整个夜晚,他们就在敌人的脚底下,用一种近乎绣花般的精细,悄无声息地渗透、挖掘、推进。
唯一的声响,是工兵铲切入沙土时那沉闷的“噗噗”声。每一次下铲都小心翼翼,仿佛不是在挖掘,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不能有丝毫差错的外科手术。
突然,一声压抑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咔”声响起。
一名年轻工兵的铲尖碰到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立刻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整个坑道内的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凝固,数百颗心脏仿佛同时停跳了一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头顶的动静,生怕那轻微的碰撞惊醒了地上的死神。
万幸,头顶毫无反应。
石开打了个手势,另一名工兵立刻递上一块浸湿的厚麻布,小心地包裹住那块岩石,再用更小的工具一点点地将其周围的泥土剥离。整个过程缓慢而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这就是他们的战场,一个看不见的战场。在这里,最大的敌人不是刀剑,而是声音,是震动,是任何一丝可能暴露自己的疏忽。
当一条条通往死亡的坑道终于挖掘到位,他们开始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步骤——埋设。
数吨重的、经过特殊防潮处理的黑火药包,被工兵们如同传递圣物般,一个接一个地送入坑道的尽头。它们被紧紧地、严丝合缝地码放在那些经过精密计算的承重点之下。这些沉默的黑色包裹,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基的下方,如同蛰伏在地狱深渊里的魔鬼,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石开亲自连接着最后一根引线。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丝毫不见颤抖。烛火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平静,那是一种属于技术人员的、对冰冷定律绝对自信的平静。
“山长说,战争是力的艺术。”他脑海中浮现出林乾在通州学堂讲课时的模样,“炮兵,是‘推’之力,用绝对的动能将敌人从正面摧毁。而我们工兵,则是‘破’之力。用最小的代价,在最关键的点,去引爆足以摧毁一切的、连锁的崩溃。将军们,看好了。这,就是‘格物’的力量。”
黎明时分,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最后一根引线终于连接完毕。
石开从坑道中钻出,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带着戈壁寒意的清新空气。他整理了一下几乎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对着早已等候在远处的、卫疆与雷鸣的方向,放出了一只代表“准备就绪”的、绿色的信号鸢。
那只小巧的纸鸢在微明的晨光中扶摇直上,如同一颗碧绿的星辰,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醒目。
高地之上,卫疆看到了信号。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冷而又充满了决绝的味道,一直凉到肺腑深处。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那面代表着总攻的赤红色大旗,在晨风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但是,他没有下令冲锋。
他只是,将手中的令旗,重重地,向下一挥!
早已待命的火箭手,瞬间将一支支箭头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箭,搭上了弓弦。
“放!”
咻——咻咻——!
数十支燃烧的火箭拖着长长的焰尾,如同流星坠地,精准地射向了那些从坑道口一直延伸出来、早已铺设好的长长导火索!
火星溅射,引线被瞬间点燃。
数条火龙,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于地面之上蜿蜒爬行。它们如同死神亲手描绘的符咒,发出不祥的“嘶嘶”声,最终,在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汇集到了玉门关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根基之下。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只有那燃烧的引线,如同魔鬼的倒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石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
“再见了,旧时代的城墙。”
“从今天起,决定战争胜负的,不再是你们的高度。”
“而是……我们,挖掘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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