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钱,是个比死亡更沉重的话题。
军屯令已颁下,黑石滩上那些被打上“罪兵”烙印的士卒,正用血汗浇灌着帝国的未来。但未来太远,而饥饿的肚皮,就在眼前。犒赏的承诺,也悬在每个人的头顶,像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名为“哗变”的利剑。
都护府的军费账册摊开在桌案上,那上面干净得能映出人脸上的愁容。卫疆、雷鸣,以及几名核心将领围坐一圈,沉默如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水的苦涩气味,以及一种无钱可用的焦躁。
“军粮,还能撑十日。”一名主管后勤的将官声音干涩,“犒赏……一文钱,都发不出来。”
卫疆没有说话。一枚沾着茶渍的银币在他指间灵巧地翻飞,划出一道道模糊的银光。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深处,却倒映出另一片截然不同的风景——不是北疆的风雪,而是江南的烟雨,以及那个青衫身影,如何用看不见的刀,将富可敌国的盐商们片片肢解。
一个念头,粗暴而直接,如同破土的蛮草,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最终,“啪”的一声,那道银光戛然而止,被他重重按在了帅帐中央的地图之上。
“传令。”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以本都护的名义,将所有滞留在玉门关内、惴惴不安的西域大商,都‘请’到议事厅。”
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数十名来自西域各国的豪商巨贾,此刻都像一群被圈禁的肥羊,局促不安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他们身上的丝绸袍服与珍贵香料,与这间充满了兵戈铁锈味的厅堂格格不入。
卫疆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没有半句废话。
他甚至懒得端起茶杯,只是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商人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诸位都是走南闯北的聪明人,本都护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卫疆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相互敲击,“丝绸之路不太平,沙匪横行,白莲教余孽作祟,诸位的驼队,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戈壁上的白骨。”
商人们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这正是他们最恐惧的事。
“本都护,心怀仁慈。”卫疆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决定成立一支‘商路护卫队’,专门清剿沿途匪患,确保丝路畅通,保护诸位的财货与身家性命。”
一名胆子稍大的粟特商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连忙起身谄媚道:“大都护仁德!此乃西域万商之福!”
“福气,是要有代价的。”卫疆冷冷地打断了他,“这支护卫队的军费,自然不能让本都护的将士们饿着肚子掏。理应由你们这些受庇护的商人,‘自愿’承担。”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厅。
“本都护,将这笔钱,命名为——‘战争十一税’!”
“凡是在我大周都护府境内进行贸易的商人,都必须,缴纳其利润的一成,作为‘安保费’!”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一成的利润!这比草原上最贪婪的狼王还要凶狠!这哪里是收税,这分明就是公开的勒索!
“大都护!这……这万万不可啊!”那名刚刚还满脸谄媚的粟特商人,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一成!这简直是要了我们的命啊!十趟买卖,就有一趟是白白给您干的,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卫疆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讥诮。他没有与商人争辩,只是对身旁的雷鸣使了个眼色。
雷鸣心领神会。他走到那名粟特商人面前,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对方一个踉跄。
“这位掌柜说得对,凡事都得讲规矩。”雷鸣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我家大将军仁慈,特地为诸位准备了一场烟花表演,看了烟花,咱们再来谈‘规矩’。”
一众商人不明所以,只能惴惴不安地跟着雷鸣,登上了玉门关高耸的城头。
城头之上,寒风猎猎。雷鸣早已在此处部署了一个神机营的炮兵小队。数十门黑洞洞的野战炮一字排开,炮口斜指着远方,像一群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
“诸位请看。”雷鸣指向远处地平线上的一座孤零零的无人山头,“据报,那里盘踞着一伙冥顽不灵的沙匪。今日,便让诸位开开眼,见识一下我大周天兵,是如何为民除害的。”
那名粟特商人看着那座由坚固岩石构成的山头,心中冷笑。那种地方,易守难攻,就算派上万大军去围剿,没个十天半月也休想拿下。
然而,他脸上的冷笑,很快便凝固了。
雷鸣没有派出任何士兵,他只是举起一面令旗,猛地挥下!
“开炮!”
大地,在咆哮。
数十门火炮同时发出了撕裂耳膜的轰鸣,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震碎!商人们只觉得脚下的城墙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混合着硫磺与死亡的气息,霸道地钻入他们的鼻腔,呛得他们剧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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