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课堂”
东宫,书房。
太子御案那片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桌面上,两件截然不同的器物并排而立,仿佛两个时代无声的对峙。
一根是太医院珍藏的“官针”,纯银打造,针身在灯火下泛着柔和而古老的光泽,承载着数百年阴阳五行与经络学说的智慧。另一根,则是格物院新烧制的玻璃试管,澄澈透明,在烛光中折射出冰冷而理性的光辉,象征着一个刚刚萌芽的、关于万物本质的全新认知。
林乾修长的手指,将这两件东西轻轻并排推至太子面前。银针与试管底部触碰桌面,发出的声音截然不同,一者温润,一者清脆,却同样清晰地回响在这间决定帝国未来的书房之内。
雷鸣兵败西南、退守平坝的消息,如同投入京城这潭深水的一块巨石,早已激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之上,那些刚刚在大清洗中噤若寒蝉的旧派文官,仿佛嗅到了反攻的血腥味,再次抬起头来。他们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地抨击“征南”之策的“鲁莽”与“轻率”,将一场前线的军事医疗危机,渲染成动摇国本的先兆。
然而,面对这场汹涌而来的政治风暴,身为摄政王的林乾没有在朝堂上进行任何辩解。
他直接将那份染血的、充满了“未知瘟疫”的战报,作为一道无可辩驳的“圣旨”,呈现在了他刚刚奏请太子、以雷霆手段强制成立的“大周皇家医药研究院”的第一次筹备会议之上。
这间由宫中一处闲置偏殿临时改造的“研究院”,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风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一边,是几位从太医院“请”来的国医圣手,他们身着繁复的官服,身上散发着常年与珍稀药材为伴的、醇厚而又古老的药香。另一边,则是几十名从格物院紧急调来的年轻学子,他们穿着朴素的棉布学袍,身上带着一股做完实验后尚未散尽的、类似硫磺与酒精的刺鼻味道。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如同两个互不相容的阵营,在殿内激烈碰撞,泾渭分明。
殿堂一角,新晋的陆军学院山长卫疆,身着便服,双臂抱胸,如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被林乾特意请来旁听,那张被北疆风霜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军人特有的不耐与困惑。
而在另一处更不起眼的角落,一名身穿陈旧教士袍、碧眼高鼻的佛朗机传教士,正坐立不安。他是在上次京城大清洗中被扣押的“战利品”之一,因为懂得一些“西方解剖学”的皮毛,被林乾从大牢里提了出来,扔进了这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方权力中枢。
会议,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开始了。
“瘴疾者,山川秽浊之气也。”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国医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其发于南疆,乃天地阴阳失衡所致。当以‘扶正祛邪’之法,调理病患体内气血,方为正道!”
他的话音未落,一名年轻的格物院学子便忍不住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国手大人此言差矣!学生以为,所谓‘瘴气’并非虚无缥V-V渺之‘气’,而是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微小之物’!雷将军军报中提及,病患皆有被蚊虫叮咬之状,此二者之间,必有关联!”
“荒谬!”老国医勃然大怒,长袖一甩,“竖子之言,全无根据!蚊虫叮咬,何以致人死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双方的争论迅速升温,一方大谈“君臣佐使、固本培元”,另一方则激烈辩论着“植物碱性、化学蒸馏”,整个大殿嗡嗡作响,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卫疆听得眉头紧锁,只觉得这些文绉绉的争论,比草原人的弯刀更让他头疼。
就在这混乱的顶峰,一名内侍手持一卷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竹筒,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直接打断了所有的争吵。
“八百里加急!雷提督自南疆发来的亲笔军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支沾满了泥浆与血污的竹筒上。
太子亲自接过,展开了那封来自前线的求援信。当他将信中的内容公之于众时,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玄学”,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
那不再是笼统的“瘴疾”,而是充满了第一手资料的、冰冷而又精确的科学记录!那由雷鸣亲手绘制的、关于“肝脏肿大病变”的解剖图,那关于“特定红色野果”的毒性对照实验,以及那关于“蚊虫叮咬”与“雨季”关联性的天才猜想,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瞬间炸毁了所有建立在“阴阳五行”之上的理论高塔!
老国医们看着那幅超越了时代的解剖图,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乾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嘲讽的话,只是平静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名佛朗机传教士请上了台。
这位传教士第一次在东方的权力中枢发言,他用生硬的汉话,结结巴巴地讲述着他们百年前在遥远的“新大陆”上,是如何用一种名为“金鸡纳树”的树皮,来治疗一种与“瘴疾”症状完全一样的、名为“疟疾”的疾病。
当“金鸡纳树”这个词被说出的那一刻,林乾拿出了另一份图谱。
那是由“青鸟”情报网,耗费巨资从西南边境搜集来的、关于当地特有植物的详细图谱。他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了其中一株植物。图谱旁清晰地标注着它的本地名称——“神树”。
“诸位。”
林乾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倒一切的、属于首席科学家的绝对权威。
他对着所有已经被彻底震撼的、新旧两派的医学家们,下达了他作为研究院院长的第一道命令。
“我不关心你们是用‘炼丹’,还是用‘蒸馏’。”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个人。
“三天之内,我要你们从这株‘神树’里,为我提炼出能救雷鸣将军和我们十万大军性命的……东西!”
夜色深沉,“皇家医药研究院”的临时实验室内,灯火通明。
白发苍苍的老国医,放下了他珍藏的银针与脉枕,第一次,与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年轻学子,围在了同一个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玻璃蒸馏器旁。他们激烈地争论着“火候”与“温度”,争论着“药性”与“纯度”,却又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被迫合作着,摸索着。
一个全新的、“中西结合”的医学时代,在这一刻,于京城的寂静深夜里,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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