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家医药研究院。
一枚用蜡丸密封的玻璃瓶,被林乾用一双银筷小心翼翼地夹了出来。瓶中,是半凝固的、令人作呕的黑色液体。瓶身在灯火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仿佛囚禁着来自西南丛林的某种具体而微的恐惧。
“砰。”
一声轻响。玻璃瓶被稳稳地放在那张由一整块汉白玉制成的巨大实验台上。玉石的冰冷与瓶中之物的污秽形成了刺目的反差,将前线的混乱与此处的秩序分割得泾渭分明。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比这枚样本早到了半个时辰。雷鸣的信中,每一个字都浸透着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信仰崩塌时的巨大困惑。他详尽描述了士兵们“中蛊”后的所有症状,从上吐下泻到癫狂幻觉,字里行间充满了面对“鬼神”时的无力与求助。随信而来的,除了这瓶呕吐物,还有数十个用油布包裹的样本——前线能搜集到的一切可疑的植物、菌类、昆虫,甚至还有一罐来自疫区的水源。
林乾没有丝毫耽搁。他当即以摄政王之名,召集麾下最顶尖的智囊团,在这座象征着帝国新学最高成就的研究院里,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远程会诊”。
整个研究院立刻被一种紧张而又高效的气氛所笼罩。各种草药混合的浓烈气味,与化学试剂那刺鼻的味道碰撞、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新旧交替的气息。不同派系的学者们在各自的区域内忙碌,激烈的低语与争论声汇聚成一片持续的“嗡嗡”声,让空气都仿佛在震动。
这次会诊的参与者成分极其复杂,几乎是大周朝堂“新旧之争”的一个缩影。
“此乃湿毒热邪,自口鼻侵入心脾,致神志昏聩,非虎狼之药不可救!”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国医被从太医院“请”了来。他捻着山羊胡,眯眼细嗅着样本散发出的腥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断言。他身后几名太医连连点头,在他们遵循了千百年的阴阳五行理论中,这便是唯一的解释。
“不然!”一名从格物院调来的年轻学子立刻反驳,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的化学药剂痕迹。“此物气味虽腥,却无腐败之气,倒与数种有毒菌类相似。依学生之见,病根不在‘邪气’,而在‘实物’,必是某种前所未见的毒素所致!”他与其他几位痴迷于化学与植物学的同窗,早已迫不及待地围在那堆植物样本前,试图从中提炼出致病的根源。
就在两派争执不下之际,一个沙哑的、带着古怪口音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或许……致病的,不是‘气’,也不是‘毒’……”那名被林乾扣押许久、懂得西方解剖学与寄生虫学的佛朗机传教士,在两名卫兵的看押下,第一次被允许参与如此核心的研讨。他那双深陷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而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活物?”
这个观点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连最激进的格物派学子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林乾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他如同一位最高明的项目导师,冷静地站在那张巨大的汉白玉实验台前,下达了一系列精准的指令,强制让这三股完全不同的思想在他的实验室内进行碰撞与整合。
“太医院,负责辨其性味,以银针试毒,记录其归经,并以古法炮制汤药,喂食第一批小白鼠。”
“格物院,将所有植物、菌类样本分类,进行蒸馏、萃取,分离其成分。呕吐物样本与水源样本同样处理,我要一份详细的物质清单。”
“至于你,”林乾的目光转向那名传教士,“你来解剖那些同样被喂了样本后死去的鸡、鸭与第二批小白鼠。我要知道,它们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场前所未有的知识风暴,就此展开。老国医们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探入那污秽的液体,观察着针尖最细微的色泽变化;格物院的学子们则将各种样本投入玻璃器皿中加热、提炼,整个实验区很快便弥漫着各种古怪的气味;而在另一边,传教士则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死去的动物身上划开了第一道精准的口子,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呼。
思想的壁垒,在林乾的强制命令下,被粗暴地砸开。各派人马在鄙夷与好奇中,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对方的方法,用各自的理论去进行交叉验证。
高潮在第三日午后到来。
“找到了!找到了!”
一声充满了震惊与新奇的、倒吸凉气的“嘶”声,从研究院最深处的一间密室传来。
那是贾兰和他带领的微生物研究小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束光精准地投射在一台构造精密的黄铜仪器之上。那是林乾凭着记忆,让通州最顶尖的工匠用无数块水晶打磨、拼接而成的、整个大周朝第一台原始显微镜。
贾兰的眼睛死死地贴在目镜上,他的身体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在他的视野里,那个被放大了数百倍的水滴世界中,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子”正在疯狂地蠕动、翻滚!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扭曲的丝线,有的如同微小的蝌蚪,充满了旺盛而又邪异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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