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南提督府,大牢。
牢房外戒备森严,但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个牢房里到底关的是什么人物。
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霉菌与绝望的腐败气息,从石壁的缝隙里一丝丝渗出,黏腻地贴在人的皮肤上。角落里,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在阴影中睁开,充满了不甘与怨毒,死死地审视着那个走进来的身影。
正是雷鸣。
“科学审判”之后,所有顽固的巫师都已崩溃。他们在冰冷的逻辑与无可辩驳的实证面前,亲眼看着自己信奉了一生的神只,被一个名为“格物”的巨人撕得粉碎。那些世代相传的神秘与敬畏,最终化为了一滴显微镜下的脏水,一只吃了毒蘑菇后发疯的公鸡。
信仰的大厦,轰然倒塌,倒塌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这最后一个。
黑水大巫,那个在幕后策划了所有阴谋、煽动了所有仇恨的罪魁祸首,依旧在负隅顽抗。他像一截被雷劈过的枯木,蜷缩在稻草堆里,唯有那双眼睛,还燃烧着鬼火般的光。
雷鸣独自一人,缓步走到了牢门前。铁锁被打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地牢里回荡。他没有带任何亲卫,只是提着一盏马灯,昏黄的光晕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湿冷的石壁上,如同行走于地府的判官。
他想知道,为何要如此疯狂地抵抗。
“雷鸣!”
嘶哑的、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从枯草堆里传来。黑水大巫缓缓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与油彩的脸在灯火下显得狰狞可怖。
“你用你的‘妖术’赢了。但你得罪了山神!你和你身后的那个魔鬼,都将受到最恶毒的诅-咒!你,和你的子孙,将永世不得好[-]死!你家!你雷家将永远生活在山神的诅咒之下!”
最后的诅咒,也是最后的武器。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一种要将人灵魂都冻结的阴寒。
雷鸣看着他,笑了。
那不是胜利者的嘲笑,也不是轻蔑的冷笑。那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笑容。他没有再辩论一个字的“科学”,没有再展示任何一件“格物”的仪器。那些,对眼前这个活在旧时代最后的幽灵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黑水大巫,随后反问了一个问题。
“我问你。”雷鸣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了大巫的心上,“你的山神,能让你的人民吃饱饭吗?”
大巫的诅-咒声戛然而-止。
雷鸣继续问,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的山神,能让他们在生病时不死去吗?”
“你的山神,能让他们在寒冬里,穿上温暖的衣服吗?”
一问,一答。不,没有回答。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大巫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动摇。那火焰,在这些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现实问题面前,开始剧烈地摇曳、黯淡。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雷鸣说出了那段话。那段话,不属于“通州学堂”的任何一本教材,不属于摄政王林乾的任何一道军令。那是属于他,雷鸣,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悍将,在亲眼见证了新旧两个世界的最终对决后,从自己骨血里生长出来的,属于他自己的“道”。
“我的‘神’,能。”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磐石,不容置疑。
“他能让土地长出双倍的粮食;能让良药驱散致命的瘟疫;能让棉花织成温暖的衣裳。”
雷鸣的目光穿透了昏暗的灯火,直直刺入大巫浑浊的双眼深处。
“你说的没错,我不信神。因为,我和我的弟兄们信的,是那位能让我们做到这一切的……”
雷鸣顿了顿,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人。”
人。
这个字,比任何神罚都更具威力。它没有摧毁大巫的肉体,却从信仰的维度,将他最后的骄傲与顽固,彻底击溃。
什么山神,什么鬼魅,什么千年传承的巫蛊之术,在“吃饭、穿衣、治病”这六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大巫怔怔地看着雷鸣。
他看到,雷鸣那双眼睛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军人的冷酷与杀伐。那里面,有一种更为坚定、也更为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信徒眼中才会有的、狂热而又清醒的光。一种足以让凡人,去行神迹的光。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输得不冤。
他不是输给了大周的铁甲,也不是输给了那些奇技淫巧的“妖术”。他和一个时代,是输给了一个正在被无数人信奉、被无数人追随、被无数人“神化”的……人。
雷鸣转身,离开了牢房。他高大的背影将那盏马灯的光完全遮蔽,让黑水大巫重新坠入了更深的黑暗。
“带下去。”
雷鸣对着门外等候的亲卫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声音里再无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处置一件微不足道的战利品。
“让他去硫磺岛,跟一向宗的‘活佛’们探讨一下。看看在那片只有火山灰的土地上,到底是山神大,还是佛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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