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欲裂的巨响,如平地惊雷,悍然撕裂了大元帅府内那凝滞如水银的死寂。
满室文书,静止。一众屏息侍立的属官,惊骇。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于声音的源头——那只刚刚还在大元帅林乾手中,此刻却已化作一地青翠碎瓷的名贵汝窑茶杯。
那温润如玉的釉面,那天青色的高雅,在与冰冷坚硬的金砖发生碰撞的瞬间,便彻底终结了它作为传世珍品的命运。细碎的瓷片四散飞溅,其中一片甚至旋转着划过户部侍郎苏明哲的官靴,最终在他脚边停下,那锋利的断口,在窗格透入的晨光中,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
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苏明哲与其他几名大元帅府的核心僚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呆呆地看着那片狼藉,又惊惧地望向上首那个一手缔造了这片狼藉的男人。
林乾缓缓地站着,胸膛因为剧烈的呼吸而微微起伏。那张素来古井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脸上,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铁青。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即将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正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疯狂涌出。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林乾。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元帅永远是冷静与理智的化身。即便是面对旧勋贵的垂死反扑,面对朝堂之上的唇枪舌剑,他也始终从容不迫,智珠在握。可今天,在第一次招标失败之后,他似乎终于被那群商贾的贪婪与无耻,彻底激怒了。
“唯利是图!国难当头,竟敢如此唯利是图!”
林乾的声音不高,却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铁在互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他猛地一挥手,将桌案上另一份关于招标失败的文书扫落在地。
“查!”他转身,目光如刀,狠狠地剐过苏明哲的脸,“给我查!所有参与此次招标的商户,一家都不能放过!把他们的账本全部给我搬来!我要一笔一笔地看,一页一页地翻!我倒要看看,他们平日里偷逃了多少税款,侵吞了多少国帑,才养出了今天这般通天的狗胆!”
这番雷霆之怒,让苏明哲等人瞬间打了个寒噤。他们立刻躬身领命,不敢有丝毫的迟疑。
“是!下官遵命!”
正厅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被林乾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所震慑,心中竟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京城,恐怕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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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帅府内那声清脆的碎瓷声,仿佛长了翅膀,仅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飞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成为各大茶楼酒肆里最热门的谈资。
与苏明哲等人的惊惧截然不同,当这个消息传到黄四海等人的耳中时,引起的却是一阵心照不宣的哄堂大笑。
东城“致远楼”最顶层的雅间内,黄四海正赤着肥硕的上身,惬意地享受着两名美貌侍女的捶捏。他听着手下人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林乾在大元帅府内的“失态”,那张被肥肉堆满的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轻蔑。
“查账?”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肥硕的身躯因为发笑而微微颤抖,“让他去查!老子们行走江湖几十年,要是连这点手艺都没有,早就被那些眼红的官差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黄爷说的是!”一名矿场主立刻谄媚地附和,他端起酒杯,满面红光地说道,“咱们的账本,别说他林乾,就是请来户部那位掌管天下账册的张尚书,也休想看出半点破绽!每一笔进出,都做得天衣无缝!”
“依我看,”另一名粮商嘿嘿一笑,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这位林侯爷,分明是恼羞成怒,技穷了!他在朝堂上能耐,可到了咱们这商场之上,终究还是个嫩雏儿。以为发一通火,就能吓住我们?简直是笑话!”
黄四海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他拿起一方滚烫的毛巾,擦了擦自己那油光锃亮的脑门,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狡狯。
“光我们自己乐呵还不够。”他慢悠悠地说道,“派人出去,把风声给我放出去。就说,林侯爷这是恼羞成-怒,拿我们这些奉公守法的商人撒气了!他打不赢北边的罗刹国,就想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刮油水,去填他那无底洞似的军费窟窿!”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抚掌称妙。
这一招“舆论反制”,不可谓不恶毒。它巧妙地将林乾塑造成了一个外战无能、只敢对内下手的酷吏形象,将他们自己,则打扮成了无辜受害的良善商人。
“黄爷高见!”
“如此一来,不止我们不怕他,满城的百姓都要戳他的脊梁骨!”
“妙!此计甚妙!”
雅间之内,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年轻元帅,在他们编织的这张“规矩”与“舆论”的大网之中,是如何地左支右绌,丑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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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的风雨,很快便吹进了内阁的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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