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炙烤着黄土路,王光才站在考点门口,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斑块。
他下意识挺直脊背,三个月前还蜷缩如虾的身体早已舒展如常,只是肩膀处还残留着些微不自然的弧度,像是株被狂风压弯后重新挺直的白杨。
手心的汗越渗越多,他暗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点疼能让他稍微镇定些——他怕自己辜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尤其是许哥和爷爷。
“光才,别紧张!你爷爷让俺给你捎的煮鸡蛋,揣好喽!”邻居张婶往他手里塞了个还带着余温的鸡蛋。
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先前因病痛挤成一团的五官如今舒展开来,鼻梁挺直,眼窝虽深却亮得惊人,只是眉宇间总锁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王光才攥紧温热的鸡蛋,指尖因用力泛白:“婶,俺不慌。”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透着股稳劲。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早就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他低头看了眼磨穿底的布鞋,鞋帮上补着的补丁是许光建给的那块蓝布,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
这双鞋还是爷爷去年用爸爸寄回的钱买的,平日里舍不得穿,今天特意擦了又擦。
他想着,穿着这双鞋走进考场,就像许哥哥和爷爷陪着自己一样,一定能行。
考场铃声响起时,他深吸一口气。教室后排的吊扇吱呀转动,映得他脖颈处新长出的皮肤泛着浅粉色。
这是许光建用特制药剂修复的痕迹,像条隐秘的勋章。
他的卷面写得工工整整,连涂改液都没用过,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其实他心里在打鼓,那些自学的知识点会不会突然从脑子里溜走?
可当看到熟悉的题目时,心又慢慢沉了下来,许哥给的那些书里都讲过,爷爷陪他啃难题的画面也涌上心头,他告诉自己,不能慌,要把会的都写出来。
考场上的王光才心无旁骛。他眼前不时闪过许光建的身影,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许哥不仅治好了他的折叠病。
还在他最迷茫的时候把一本《人体解剖学》送给了他:“光才,身体能舒展,人生更能舒展。”
此刻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丈量从病床到考场的这段路。
他一边答题,一边在心里默念,这道题是许哥讲过的解题思路,那道题是爷爷攒钱买的习题册上类似的题型,一定不能出错,不能让他们失望。
查成绩那天,王光才揣着许光建送旧手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这手机是许哥哥特意帮他在报名系统里绑定过的,前几天李老先生家的孙子还说,现在城里娃娃都用手机查分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终于查到分数结果了。
王光才手一抖差点把它摔在地上,指尖滑过屏幕的瞬间,看见短信里“700分”那串数字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他反复按亮屏幕看了三遍,直到确认发信人是 ——许哥特意存过的查分号码,腿肚子突然一软,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爷爷扔掉烟袋摸过来,浑浊的眼睛凑近屏幕,指腹在数字上慢慢划过,突然扯着嗓子喊:“俺孙儿中了!中状元了!”
邻居们像潮水似的涌进院子,张婶抢过手机举得高高的,嗓门比村口大喇叭还响:“700分!咱村飞出金凤凰喽!”
有人往王光才兜里塞花生,有人拉着爷爷道贺,王光才被簇拥在中间,望着手机里那条短信,突然想起许哥教他用手机时说的话:“以后山里也能通着外面的世界。”
此刻掌心的手机还带着余温,像是握住了整个滚烫的未来。
“俺们村出状元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全村。
王光才想起小时候总被其他孩子追着喊“没娘娃,像狗一样的爬”,是爷爷把他护在身后,用浑浊的眼睛瞪着那些孩子:“俺孙儿比你们都强!”
也记得每次爸爸从城里打临工回来,身上总带着水泥味,却会变戏法似的掏出本旧书给他。
如今自己总算有了点出息,能让爷爷和爸爸少些操劳了,他仿佛已经看到爸爸在工地上跟工友们自豪地说起自己的样子,看到爷爷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容。省报记者来采访那天,王光才特意穿上许光建送的新衬衫。
记者举着相机问:“你没上过一天学,怎么能考这么好?”
他挠挠头,露出腼腆的笑:“身残志坚,这样的力量鼓励着我。”
他心里充满了感激,要是没有许哥,他可能还在病床上蜷缩着,哪有机会站在这里?爷爷的付出也历历在目,这份成绩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记者注意到桌角堆着的中医书,好奇地问:“你还看这个?”
王光才拿起本《汤头歌诀》,书页边缘都翻卷了:“俺想跟许哥一样学医,先从老祖宗的东西学起。学好医学,让天下人无病无灾。”
他想着,等自己学成归来,不仅能治好爷爷的病,还能像许哥哥一样帮助更多像他以前那样受苦的人,这是他此刻最坚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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