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粮改良粗议》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沉寂的朝堂与后宫激起了难以想象的暗涌。
皇帝雷厉风行,很快成立了一个由将作监、军器监几位大匠和御膳房部分人员组成的“军粮研制所”,名义上由一位年老的宗室王爷挂名督办,但实际的核心建议与方向,却都指向深居长春宫的婉妃。
苏婉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自己记忆中关于现代压缩饼干、罐头、脱水蔬菜等概念的皮毛知识,结合这个时代可能实现的技术,拆解、转化、再包装,写成一份份更详细的“构想说明”。
如何最大限度地脱水?她提出利用烘烤、日晒、甚至尝试制作简易的“风干房”。
如何压制?她画出简易杠杆模具的草图,建议使用重物或多人合力。
如何调味防腐?她列出可能使用的盐、糖、香料、甚至少量石灰(谨慎使用)的配比设想。
对于罐藏,她则更加谨慎,只提出密封材料和高温杀菌是两个核心难题,建议先从小规模陶罐实验开始。
每一项建议,她都刻意强调其“试验性”和“可能存在的失败风险”。她像是在走钢丝,既要展现出“价值”,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成熟和惊人,以免引来更深的猜忌。
然而,即便如此,当她那些“异想天开”的构想通过特殊渠道传递出去,在有限的知情人范围内,依旧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将食物压制成砖石般坚硬?这如何下咽?”
“陶罐蒸煮以求久存?闻所未闻!”
“此等奇技淫巧,岂是后宫妃嫔所应为?”
质疑声、反对声,甚至暗地里的嘲讽声,如同无形的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朝中一些守旧派大臣对此颇有微词,认为牝鸡司晨,有违祖制。后宫之中,以林贵妃为首,更是将此视为攻击苏婉的绝佳借口,明里暗里散布她“妖言惑众”、“干涉朝政”。
苏婉的日子变得愈发艰难。她虽身处长春宫,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送来的食材偶尔会出些“意外”,指派来“协助”她的工匠中也混入了些眼高于顶、阳奉阴违之辈。
她知道,这是各方势力在给她下马威,在试探皇帝的底线,也在等着看她笑话。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过多干预,只是在她遇到实在难以解决的刁难时,会让李德全出面敲打一下。他似乎乐于见到她在压力下挣扎,想看看她的极限在哪里,也想借此磨掉她可能存在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棱角”。
苏婉咬牙坚持着。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既然被逼上了这条船,就只能尽力让它航行得更稳一些。她开始更加努力地回忆那些零散的现代知识,甚至尝试着结合那几本古籍中神秘批注里关于“物性”、“调和”的玄妙理论,去寻找一些更优化的解决方案。
这个过程痛苦而煎熬。她常常对着图纸和材料发呆到深夜,脑子里一团乱麻。系统不在了,她只能靠自己摸索。
这日,她正在尝试指导工匠改进一个用于烘烤脱土的土坯炉灶的结构,希望能更均匀地控制温度。一个负责烧火的年轻工匠因为紧张,添加柴火时用力过猛,导致炉膛内温度骤然升高,火星溅出,引燃了旁边堆放的一些用于测试的、混合了油脂的干粮粉末!
“走水了!走水了!”有人惊慌大喊。
小厨房内顿时一片混乱!
苏婉离得最近,眼见火苗窜起,她下意识就想用旁边的水桶去泼,却猛地想起那粉末中含有油脂,遇水可能爆燃!她急忙改口:“用沙土!盖住它!”
幸好旁边准备有防火的沙桶,几个机灵的工匠连忙用沙土覆盖,总算有惊无险地将火扑灭,但一小批试验品和部分工具被烧毁了,现场一片狼藉,浓烟滚滚。
苏婉被烟呛得连连咳嗽,脸上沾满了烟灰,模样狼狈不堪。
消息很快传开。
林贵妃第一时间就“关切”地派人来“慰问”,话里话外无不是嘲讽她“不自量力”、“险些酿成大祸”。
就连一向中立的皇后,也委婉地提醒皇帝,后宫干政,且涉及火烛危险,是否应当谨慎。
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苏婉肩上。她独自坐在被熏得有些发黑的小厨房里,看着眼前的狼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偏偏是她被卷进这一切?
“娘娘,”莫一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递上一块干净的湿帕子,声音低沉,“您没事吧?”
苏婉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莫一刀看着她的侧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娘娘,有些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奴才觉得……陛下此举,或许并非全然信任娘娘之能。”莫一刀的声音压得更低,“娘娘所献之法,若成,功在社稷,然首功必是陛下圣明,与督办之宗亲、执行之工匠。若败,或生出纰漏……则一切罪责,皆可由娘娘承担。毕竟……构想出自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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