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裤腿，淤泥在脚下发出噗嗤的声响。苏婉深一脚浅一脚地涉过护城河，爬上了对岸松软泥泞的河堤。
雨势未歇，将她浑身浇得湿透，冷意刺骨。但她却觉得胸口有一股炽热在流淌，那是挣脱牢笼、重获自由的激动。
回头望去，巍峨的宫墙在雨幕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巨大轮廓，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却再也无法将她吞噬。
她真的出来了。
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平静，以及一丝踏上新旅程的茫然。
该去哪里？
京城是不能待了。这里眼线太多，迟早会被发现。
她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消化这段时间的经历，彻底熟悉和掌握新生力量，然后……开始她真正的生活。
或许，可以南下？听说江南富庶，鱼米之乡，气候也温暖些。
打定主意，苏婉不再停留。她辨认了一下方向（钥匙藤蔓对地磁有着微弱的感应），朝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她不敢走官道，只沿着乡间小路、山林边缘前行。身上的湿衣服被体温和混沌之力慢慢蒸干，但黏腻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晨曦透过云层，洒在挂满水珠的草木上，晶莹剔透。
苏婉找到一条清澈的小溪，仔细洗去脸上的污泥和身上的异味，换上了包袱里干净的粗布衣裳。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虽然憔悴却眼神清亮的陌生面孔，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婉，欢迎来到真实的人间。
她在溪边吃了点干粮，继续赶路。
一路上，她看到了与宫中截然不同的景象——田野里辛勤耕作的农夫，村落间嬉戏玩耍的孩童，道路上赶着牛车、挑着担子的行商……一切都是那么鲜活，充满了生机。
这才是生活。没有无休止的阴谋算计，没有时刻悬在头顶的生死危机，只有柴米油盐，喜怒哀乐。
走了大半天，日头偏西时，她看到了前方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庄。
村口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杏花村”三个字。村子不大，依山傍水，看起来宁静而祥和。
苏婉犹豫了一下，决定在这里暂时落脚，打探一下消息，顺便买些干粮和必需品。
她走进村子，村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风尘仆仆、面容陌生却气质不俗的女子。苏婉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找到村里唯一一家看起来像是客栈兼酒肆的简陋铺子—— “悦来居”。
掌柜的是个满脸褶子的老汉，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掌柜的，还有空房吗？”苏婉敲了敲柜台。
老汉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苏婉，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容：“有有有！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一晚，再弄点吃的。”苏婉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
看到银子，老汉眼睛更亮了，连忙招呼后厨准备，亲自引着苏婉去二楼客房。
房间很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姑娘稍坐，饭菜一会儿就好！”老汉殷勤地倒了碗粗茶，便退了出去。
苏婉放下包袱，走到窗边。窗外可以看到大半个村落，夕阳的余晖给屋顶和田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孩童的嬉闹声、大人的吆喝声、犬吠鸡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人间烟火图。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炊烟和饭菜的混合气味。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老汉端着一个木托盘上来，一碗糙米饭，一碟清炒野菜，还有一小碗飘着油花的豆腐汤。
“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姑娘将就吃点。”老汉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很好了，多谢掌柜。”苏婉笑了笑。比起冷宫的伙食，这简直是美味佳肴。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野菜。很普通的味道，甚至有点苦涩，但却是实实在在、来自土地的味道。
她又喝了一口豆腐汤。汤很清淡，豆腐带着豆腥气，但那点油花和暖意，却让她冰冷的肠胃瞬间舒坦起来。
活着，真好。能吃上一口热饭，真好。
她慢慢地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满足感，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村民们用乡音交谈的嘈杂声。
“听说了吗？京城里好像出大事了！”
“可不是嘛！说是皇帝没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怕啥，天高皇帝远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这日子……”
村民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带着对未知的担忧，也带着事不关己的麻木。
苏婉默默听着，心中波澜不惊。
皇帝的生死，朝堂的动荡，对于这些升斗小民来说，远不如地里的收成和明日的饭食重要。
而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吃完简单的晚饭，苏婉靠在窗边，看着夜幕逐渐降临，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
她摸了摸手腕上温凉的藤蔓印记，感受着体内平稳流淌的混沌之力。
前路依旧未知，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至少此刻，她是自由的。
下一站，江南。
或许，真的可以开一家小饭馆？
名字……就叫‘人间烟火’吧。
她看着窗外那温暖而平凡的灯火，嘴角微微上扬。
这人间烟火气，最是暖人心，也最是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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