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兆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尽数吐出。他睁开眼,眼中虽仍有挣扎,但更多是一种认清现实的无奈和决断。
“笔墨伺候。”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一旁的药童连忙铺纸研墨。
周兆岐提起笔,那支平日里挥洒自如的狼毫,此刻竟觉得有千钧之重。他沉吟许久,终于落笔。信是写给“博文医学院”的,语气不再是以往高高在上的训斥或质疑,而是带着几分刻意调整后的平和,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信中,他先是客套地称赞了“金疮灵”的卓着功效,称其“活人无数,功在社稷”,肯定了宋知画对医道的贡献。接着,笔锋一转,提及“医道博大,贵在交流”,表示太医院对“博文医学院”所授的“新颖医理与急救之法”颇感兴趣,尤其是其中关于“卫生防疫”之观念,认为“颇有见地”。
最后,他委婉地提出,希望双方能“摒弃成见,互通有无”,太医院愿派遣资深太医前往“博文医学院”进行“交流讲学”,同时也欢迎医学院的师生(他刻意模糊了性别)到太医院“观摩学习”,共同探讨医道,促进医学发展。
信写罢,他用上了太医院院判的官印。鲜红的印记盖在纸面上,仿佛也盖住了他过往的某些坚持。
“将此信,以太医院公文形式,送往博文医学院。”他将信递给心腹下属,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下属接过信,迟疑道:“院判,这……是否有些……”他觉得此举无异于向宋知画低头。
周兆岐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形势比人强。况且……医者,终究应以治病救人为先。若她那些法子真能利国利民,我等又何必固守门户之见?”这话,像是在说服下属,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当这封盖着太医院鲜红大印的公函,被郑重地送到京城博文医学院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林青源和苏晚晴作为目前学院的主要管理者,捧着那封信,心情复杂。他们还记得当初太医院是如何联名抵制,流言是如何甚嚣尘上,给学院和先生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太医院……这是服软了?”苏晚晴小声问道,带着难以置信。
林青源仔细看了两遍信的内容,沉吟道:“与其说是服软,不如说是审时度势。‘金疮灵’之功,陛下之誉,已不容他们再无视先生。信中提及交流合作,看似客气,实则也是想探探我们的底,或许……还想将先生的一些成果,纳入他们的体系。”
他将信的内容连同自己的分析,一并通过驿站,紧急送往北境云朔城。
数日后,宋知画收到了京城的来信。她看完周兆岐那封措辞谨慎的公函以及林青源的分析,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淡淡一笑。
燕博文在一旁问道:“太医院倒是识时务。你待如何回复?”
宋知画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目光平静:“他们想交流,那便交流。医学院本就是为了传播医术,造福世人,而非固步自封。太医院有其所长,我们亦有我们的优势。若能借此机会,将‘卫生’观念、急救知识更广泛地传播,甚至影响太医署未来的教学与行医方式,于天下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并不计较过往恩怨,着眼的是更广阔的格局与实效。
“只是,”她话锋微转,唇角带着一丝清冷的弧度,“交流可以,合作也无妨,但主动权,需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医学院的独立性与我们的理念,不容干涉。”
很快,一封由宋知画口述、林青源执笔的回信,从博文医学院发出,送往太医院。回信语气不卑不亢,对太医院愿意交流表示欢迎,同意了双方互派人员学习观摩的提议,但也明确提出了交流需建立在平等、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并附上了一份医学院基础的教学大纲和“卫生守则”,算是抛出了合作的“敲门砖”。
一来一往,两封书信,标志着原本势同水火的太医院与博文医学院之间,关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北境的冬日来得早,第一场雪悄然落下,将云朔城染上一层素白。小院的书房内,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窗棂缝隙透入的寒意。燕博文肩伤已大致痊愈,与宋知画对坐于桌前,桌上摊开着北境舆图以及几本厚厚的账册。
窗外雪落无声,室内却涌动着筹划未来的热度。
“朝廷派来接管银矿的钦差与工部官员已抵达赤石坡,开采事宜不日便可启动。”燕博文指尖点着舆图上赤石坡的位置,声音沉稳,“初步预估,即便扣除开采、运输、守卫及上缴国库之额,每年留存于北境用于边防的银两,亦是一笔巨款。”
宋知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另一本账册上,那是“金疮灵”作坊的收支记录。“‘金疮灵’经工部采购,利润虽不如银矿惊人,但胜在稳定长久。如今作坊已扩大生产,除供应边军外,亦可少量售予往来商队,名声渐起,收益可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