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纷纷回应,气氛似乎轻松了些。
在过去那些共同抗灾的日子里,安念已经用她乖巧安静的表现,和所有人都混熟了。
夏娃看到她,立刻欢快地跑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女孩,很快便低声交谈起来,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结伴出行。
一行人,就这样默默地汇聚在一起,迎着越升越高、却似乎驱不散那份心底寒意的太阳,踏着脚下正在消融的残雪,向着东边那座沉默的山头走去。
寒风依旧料峭,吹动着他们的衣角和发丝,带来远处泥土和雪水混合的气息。
当那座光秃秃的、覆盖着斑驳积雪的山头近在咫尺时,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他们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片新翻的、尚且带着湿气的泥土。
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土堆,排列得并不十分整齐,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肃穆。
每个土堆前,都立着一块简陋的、甚至有些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烧红的铁条或刀子,深深地烙刻或刻划着一个个名字,有些名字后面,还简单地标注着“治安官”、“矿工”、“渔民”,或者,什么也没有。
这是在那场吞噬一切的灾冬大雪中,死去的维多利亚州居民,以及为救援而殉职的治安员们,最后的安息之地。
山头空旷,风声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阳光照在这些新坟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苍凉。
这场雪,太苦了,苦得像黄连,像胆汁,浸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记忆。
人类在真正的、毫无理由的天灾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生命脆弱得像一张随手就能撕破的纸。
蒋宸默默地从福伯手中接过两瓶酒,沉重的玻璃瓶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向着那片寂静的土堆走去。
直到此刻,安念才彻底明白,蒋宸口中“那个地方”,原来是这片墓地。
她想象过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里。
她看着蒋宸那不算特别宽阔、却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背影,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一个人,究竟要怀着怎样的心境,才能在带领人们赢得生存之战后,第一时间来到埋葬失败者和牺牲者的地方?
她想象不到一个人能达到怎样的程度,但她能感觉到,蒋宸做人的程度,或许……真的有些超出常人的范畴了。
刚刚还和他们温和谈笑的蒋宸,此刻却毫无征兆地、直接屈膝坐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根本不顾那身量产的、却代表着他身份的深色大衣是否会沾染泥泞。
仿佛在这里,所有的身份、地位、体面,都失去了意义。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最跳脱的夏娃,此刻都噤了声,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们默默地围拢过来,站在蒋宸的身后,像一圈沉默的守护者,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面对着那一片无言的土堆。
蒋宸用牙齿咬开一瓶酒的软木塞,没有酒杯,他直接将那澄澈的、带着粮食醇香的液体,缓缓地、均匀地倾倒在最前面的几座坟墓前。
酒水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仿佛携带着生者的思念与敬意,纯净得如同泪滴。
当酒液无声地渗入褐色的泥土,消失不见,仿佛被大地和长眠者啜饮之后,蒋宸像是终于打开了某个沉重的、一直压抑着的话匣子,对着眼前冰冷的土堆,开始了低沉的、仿佛老友交谈般的絮语。
“各位,放心吧。”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只要有我蒋宸在的一天,你们的家人,亲戚朋友,孩子……都会好好的活着。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他们;只要有一寸瓦遮头,就绝不会让他们流落街头。”
“你们的努力,你们的牺牲,不会被任何人遗忘。”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宣誓般的庄重,“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再受到像过去那样的灾难,那样的苦……那样的冷。”
“冷”字出口时,他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风雪交加、生死一线的时刻。
“我蒋宸可以在这里,对着这片天,对着这片地,对着你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如同刻在石碑上,“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好一天!哪怕……只能好上一点点!”
他说着,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原本清晰的吐字变得模糊,被强忍的哭泣打断。
风吹过来,将他额前垂落的发丝吹乱,也将他大衣的衣角吹起层层褶皱。
他不再说话,肩膀开始微微耸动,最终,像是一个终于撑不住的孩子,低下头,压抑地、无声地哭泣起来。
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身前的泥土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仿佛无所不能的蒋先生,也不是那个身负系统、志向高远的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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