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破晓,未有一丝暖意。浓得化不开的灰白晨雾,如同亿万裹尸布垂坠海天之间。硫磺岛嶙峋黝黑的礁岩,蛰伏在铅灰色的海水中,犹如从太古沉睡中被诅咒而石化、又挣扎着露出脊背的深海巨兽,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硝石与腐朽海藻的刺鼻气味。呜……呜咽…… 那是狂暴的海浪永无休止地啃噬、撞击着礁岩缝隙的声音。这声音沉郁、痛苦,不似自然的潮汐,更像是无数被溺毙在此的冤魂在幽深海沟里绝望的哭嚎。它穿透冰冷的海水,无视坚固的船壳,如同跗骨之疽,直接钻进阮小七的骨髓深处,激起一片冰寒的战栗与刻骨的憎恶。
海水是墨绿色的,粘稠得如同变质发霉的胶冻,水下能见度不足一臂。阮小七口中紧咬一截弯曲如盘蛇、中空如竹管的铜哨,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他如同一尾生于幽暗的怪鱼,灵活地滑过缠满藤壶、锋利如刀的海蚀柱,无声无息地逼近了那艘在海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阴影——倭寇的龟甲船。船底覆盖着层层叠叠、经过桐油浸泡的厚重橡木板,最外层还包裹着生铁打制的鱼鳞甲片,在幽暗水光下泛着阴森的黑沉光泽,俨然一座移动的水下堡垒。
目标——龟甲船水下三尺,第三块铁鳞甲片的接缝!
阮小七眼神如隼,在水光暗涌中精准锁定位置。反握在右手的鲨齿匕首并非直刃,而是带着狰狞弧形锯齿的特异短兵,锋刃在昏暗中游弋着惨淡的幽光。他整个身体猛地一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机括,双腿蹬在一块礁石上发力!身体如同离弦劲矢,携着海水逆冲的劲力,手中鲨齿匕首以近乎十五度的斜角狠狠楔入那片厚铁与橡木、桐油与海水缝隙之间!
“嘎吱——!!!”
一种绝非金铁交鸣的刺耳噪音,如同濒死的巨兽被剜开要害发出的最后哀鸣,骤然在死寂的水下爆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橡木包铁结构,在这柄蕴含了阮小七无匹膂力与死亡意志的匕首切割下,像腐烂多年的朽木一样呻吟、爆裂!坚韧的橡木纹理被锯齿强行撕裂、挤压、粉碎!无数尖锐如牙签、长短不一的木刺带着巨大应力,如同受惊的毒虫般猛地从接缝处爆射而出!其中一根三寸长的尖锐木茬,如同命运投掷的毒镖,“噗嗤”一声扎进阮小七紧握匕首的虎口!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在冰冷咸涩的海水中晕染开来,扩散成一朵朵迅速绽放、又急速消融的猩红毒蕈,仿佛预示着毁灭的开端。
缝隙洞开!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冰冷海水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沿着这撕裂的伤口涌向船腹深处!
没有丝毫犹豫!阮小七左臂疾探入怀,掏出一个用厚蜡和黄泥反复封口的粗陶罐。他猛地将陶罐塞进那个被强行撕裂的、还在“吱呀”呻吟的木口裂缝之中!陶罐塞入的瞬间,他口中铜哨发出无声的尖啸(只在他颅内震荡):“塞——罐——!”
命令以气泡混着血沫的方式从齿缝挤出!陶罐外壳在巨大水压下瞬间破裂!罐内重逾十斤、洁白如雪的生石灰粉,瞬间暴露在汹涌灌入的海水中!
“轰——!!!”
不是烈焰,却胜似滚油泼雪!罐内仿佛点燃了一个无形的爆炸核心!生石灰遇水的剧烈反应爆发出惊世骇俗的高温和爆炸性的能量!白茫茫一片滚烫如沸水、饱含着致命碱性的浓稠白雾,如同禁锢了千年的炽热毒龙,从船底的裂缝中猛地逆喷而出!水被剧烈气化,化作数百度高温、饱含碱毒的水蒸气洪流,瞬间灌满了破口附近密闭的船舱!
“呃啊啊啊——!”
“救……”
“烫!烫死我啦——!!”
人的惨嚎声隔着厚重船板和水层传来,被扭曲压抑得如同鬼域悲鸣!船体猛烈震动!那一瞬间,船壳下的海水被高温煮得近乎沸腾!龟甲船那特定的舱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肉蒸笼!难以想象的惨剧正在舱内上演!皮肉被高温蒸汽瞬间蒸熟的恐怖“滋滋”声隐约可闻,一股混合着焦糊蛋白质与血腥的恶臭,如同无形的恶灵,顽强地穿透厚重的船板、墨绿的海水、浓浊的雾霭,弥漫在阴冷的晨间海面上!
龟甲船被撕裂的裂缝处,沸腾的海水裹挟着一些粘稠、微黄的块状物和浑浊体液喷涌而出。浑浊浪花中,赫然可见一颗被高温蒸汽瞬间蒸熟、呈半凝固状的人的眼球!这颗眼球如同被丢弃的鱼泡,“噗”地弹射出水面,溅着水珠,狠狠地、粘稠地贴在了船体侧壁滚烫的铁甲片上,“滋啦”一声轻响,焦黑卷曲的边缘粘牢在那里,活像一个被煎得半熟的、带着血丝的死亡荷包蛋!昭示着舱内无法想象的炼狱!
硫火龙腾
不远处,“镇海号”巨大的旗舰如一头蛰伏在海雾中的远古巨兽。蔡攸如同一尊铁铸的塑像,屹立于被浪花不断冲刷的舵楼前。他双臂肌肉虬结,双手上那对锻造粗糙、布满战痕的玄铁护腕死死扣住巨大的柚木舵轮。冰冷咸腥的海浪花沫如同冰雹,狠狠砸在他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庞上,溅起的海水在他凝霜般的剑眉与冷峻眉峰上迅速凝结成细碎的盐晶,如同覆上了一层冰白的面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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