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的冬末,中原大地北风呼啸,万物凋零。黄河北岸,金军东西两路主力成功会师,营火连绵数十里,映照得夜空一片血红。对岸的汴京城,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承载着百万军民的恐惧与一个王朝最后的尊严,迎来了它命中注定的终极考验。
黄河南岸,宋军防线看似严整。老将何灌受命统率沿河诸军,布防于各个渡口要隘。旌旗招展,营垒森严,试图凭借黄河天堑,做最后一搏。然而,表象之下,危机四伏。连续的战败,尤其是太原血战后的沦陷和河北的迅速溃败,使得军心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士卒们面有菜色,望着对岸遮天蔽日的金军旗帜和隐约传来的战马嘶鸣,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将官们或心存侥幸,或各怀异志,号令执行已然不畅。
完颜宗翰与完颜宗辅立于北岸高坡,远眺宋军防线,嘴角泛起冷笑。他们并未急于发动强攻,而是采取了强大的心理威慑战术。每日派轻骑沿河耀武扬威,箭矢射过河心,携带着劝降文书。更有被俘宋军士卒被驱至岸边,哭诉金军强大,劝告南岸同胞弃械投降。恐惧如同瘟疫,在南岸宋军营中无声蔓延。
终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黎明前,致命的崩溃发生了。不知是金军小股部队的试探性泅渡引发了误会,还是营中某个神经紧绷的士卒一声惊恐的尖叫成了导火索,一座营垒突然发生了骚动。恐慌如同巨石投入静水,激起涟漪,迅速扩散。“金兵过河了!”的谣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许多部队未等看清敌情,甚至未接到任何接战命令,便自行溃散。士卒丢弃盔甲兵器,军官无法弹压,整个防线瞬间土崩瓦解。何灌虽竭力呼喝,斩杀数名逃兵,却无法阻止这雪崩般的溃退。曾经被视为天险的黄河,在这一刻,竟未发一矢,便已形同虚设。金军前锋轻骑,几乎是兵不血刃,便乘着简易木筏、皮囊,轻松渡过了冰冷的河水,饮马汴京郊外。北宋王朝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就此荡然无存。
金军主力迅速渡河,再次将汴京城围得水泄不通。这一次的围困,比上一次更加严密,气势更加凶悍。城头守军望去,只见城外营垒如林,旌旗蔽野,攻城器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城内的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物资短缺的问题急剧恶化。粮价飞涨,斗米千金,百姓为争抢食物而斗殴乃至死伤的事件时有发生。柴薪告罄,寒冬腊月,许多贫民冻馁而死。谣言如同鬼魅,在街巷间流窜:有的说某处城墙即将被攻破,有的说官家已准备弃城而逃,更有甚者传言金军破城后将要屠城。富户们暗中收拾细软,寻求门路,企图在城破前逃离;贫苦百姓则只能蜷缩在家中,听天由命,绝望的气氛笼罩全城。
皇宫大内,宋钦宗赵桓面色惨白,坐立不安。他召集群臣议事,往往语无伦次,方寸大乱。大部分朝臣亦是惶惶不可终日,或沉默不语,或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帝国的中枢,已然瘫痪。
就在这一片绝望之中,仍有忠贞之士在奋力求生,试图挽狂澜于既倒。
老将张叔夜在河北游击失利后,并未放弃。他收拢部分残兵,趁金军合围前的间隙,历经艰险,终于突破重围,率一支精悍部队进入汴京城。他的到来,给绝望的守城军民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立即被钦宗委以守城重任,与张叔夜一同登城督战,整饬防务,安抚军心,成为了汴京防御的核心支柱。
与此同时,年迈的宗泽在磁州失守后,并未殉国,而是率领余部且战且退,转移至汴京外围。他利用自己的威望,在周边州县积极联络零散的义军、溃散的官兵,构筑起一道微弱但依然存在的游击防线。他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袭扰金军的后勤线,焚烧粮草,虽然无法对金军主力构成致命威胁,却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敌军,延缓了其攻城节奏,并向城内传递着“外援仍在”的信号,艰难地维系着一线希望。
在宗泽的麾下,年轻的岳飞英勇依旧。他在一次次的袭扰战中表现出色,或率精骑突击金军巡逻队,或潜入敌营焚烧物资,其勇猛善战,不仅令同袍钦佩,甚至引起了部分金军将领的注意。然而,他职位低微,只是一名秉义郎(低级武官),其个人武勇和战术才华,在这样一场决定国运的战略性围城战中,显得如此渺小,无法影响大局,只能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与城外的刀光剑影相比,汴京城内的朝堂之上,正在进行着另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战与和的激烈纷争。
在巨大的亡国压力下,一度被贬黜的硬骨老臣李纲被紧急复用,授予同知枢密院事的重任,成为主战派的旗帜。他拖着病体,在朝会上慷慨陈词,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陛下!汴京乃宗庙社稷所在,天下根本!城池坚固,粮草犹可支撑数月!军民之心,未必不思报国!当务之急,乃激励士气,严守城池,同时诏令天下兵马勤王!金虏远来,补给不易,久攻不下,必生变数!若此时议和,无异于与虎谋皮,徒取其辱,国将不国啊!” 他主张整顿城内秩序,分配粮秣,加固城防,并派死士突围,联络四方尤其是陕西、江南的潜在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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