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近一年的惨烈北伐,终于在朱仙镇岳飞部全军覆没的悲壮结局中,划上了一个血腥的休止符。岳家军的战旗在烈焰与重围中化为灰烬,其不屈的脊梁虽未在正面战场被彻底折断,却因孤军深入、后勤断绝,于金军主力和各方势力的复杂博弈下,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一战,不仅让宋军失去了最锋利的矛尖,也让金国最核心的野战力量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战争的停止,并非因为某一方拥有了压倒性的胜利,而是交战双方——宋与金,都已筋疲力尽,血流成河,达到了国力与民力承受的极限。
宋军方面,虽凭借耶律大石部为主力,并联合西夏、漠北残辽势力,成功收复了幽云十六州的核心地带,兵锋一度直指长城之外的古北口、松亭关,取得了自太宗朝以来未曾有过的战略优势。但朱仙镇之败,如同当头棒喝,让应天朝廷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一举覆灭立国已久、根基尚存的金国,绝非易事。西军(吴玠等部)、韩世忠部、以及耶律大石麾下的契丹-汉军混合兵团,虽建制尚存,却也伤亡惨重,国库为支撑这场大战几乎消耗一空,新收复的广阔地域需要时间消化、安抚、设官治理,潜在的抵抗需要清剿。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大宋都急需一段宝贵的休养生息时间,将战果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统治基础。
而金国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幽云故地的丢失,不仅意味着失去了南侵的桥头堡和重要的赋税、人口来源地,更让其中部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战略主动权易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在阻击岳飞部和后续的反扑中损失惨重,名将完颜宗弼(兀术)也身负重伤,短期内难以再组织大规模攻势。更可怕的是,其辽阔帝国的后方和侧翼,正燃起熊熊烈火。辽东故地,耶律余笃领导的残辽势力联合当地不堪压迫的渤海、汉人义军,频频出击;西面,西夏的“铁鹞子”骑兵在边境虎视眈眈,与耶律大石派出的韩世忠部形成东西夹击之势;甚至远在东北的高丽都护府,也在宋军水师的支持下,开始向鸭绿江畔施加压力。内部,连年征战导致的民生凋敝、女真贵族内部的权力倾轧、以及被征服民族日益高涨的不满情绪,都让金国统治者焦头烂额,首尾难顾。
在此背景下,一场将决定未来数十年北疆格局的议和,在一种微妙、紧张而又彼此心照不宣的氛围中悄然展开。谈判地点没有设在任何一方的国都——无论是宋的应天还是金的上京,而是选在了作为名义上“中间调停方”的西夏国都兴庆府。这一地点的选择本身就充满了象征意义:它既避免了战胜国宋廷的咄咄逼人,也顾及了战败国金廷残存的颜面,更重要的是,凸显了西夏摄政王阿尔罕在此次变局中地位的上扬,以及金国此刻不得不借助第三方斡旋的虚弱与孤立。
兴庆府,晋王府(摄政王阿尔罕府邸)深处,一间焚着淡淡檀香、守卫极其森严的密室内,三方代表围坐在一张雕花檀木桌旁。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宋方首席代表是身披紫袍、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精明的左相秦桧。他身旁坐着一位身着戎装、神色肃穆的枢密院副使,代表着军方的态度,确保和议条款不至过于损害战略利益。对面,金国代表完颜宗隽(兀术的异母弟,国内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正襟危坐,面色铁青,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屈辱与怒火。而东道主阿尔罕,则坐在主位,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陪着小心,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看着昔日强邻、今日霸主吃瘪的快意,以及为西夏在此番博弈中左右逢源、谋得更大空间而自得。
秦桧轻轻呷了一口侍女奉上的香茗,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决定两国命运,而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诗文唱和。他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精心拟好的条款文书,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缓缓开口:
“宗隽将军,今日之局,天下共睹,人心向背已明。贵国昔年背弃海上之盟,悍然南下,侵我疆土,虏我二帝,致使中原板荡,生灵涂炭,此等罪恶,罄竹难书。然,我朝摄政王殿下胸怀四海,念及天下苍生黎庶之苦,不忍再起刀兵,故愿止息干戈,化戾气为祥和。然,这和议,须基于不容辩驳之事实与公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完颜宗隽紧绷的脸,继续道:“其一,幽云十六州(此处泛指燕云地区),自汉唐以来,便为华夏故土,编户齐民,习我衣冠,奉我正朔。今赖将士用命,天道归仁,已光复旧物。此乃物归原主,天经地义,不容有任何争议。”
完颜宗隽的鼻翼翕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但强行忍住没有发作。
秦桧仿佛没有看见他的反应,继续宣读:“其二,贵国多年来屡次兴兵犯境,致我大宋江北之地,城郭残破,田园荒芜,百姓流离,损失之巨,无可估量。为示惩戒,亦为略作补偿,抚慰我军民之心,贵国需自盟约签订之日起,每年向大宋支付岁币,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为期二十年。此乃贵国必须为之赎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