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的晨雾裹着桂花香漫过象鼻山时,老周头的竹筏正泊在江湾里。竹篙往青石板上一搁,惊起几尾银鱼,溅起的水珠落在船篷上,叮咚作响。他摸出旱烟杆,正要往石缝里敲烟灰,忽听对岸传来清亮的山歌——
“漓江水哟清又凉嘞——
竹筏漂哟过画廊嘞——
阿妹采茶哟山坳里嘞——
阿哥撑筏哟等夕阳嘞——”
老周头眯起眼笑,烟杆在手里转了个圈。这山歌是他教孙女儿阿秀的,前儿个阿秀跟着戏班去桂林唱曲儿,说“要把漓江的山歌唱给新律司的先生听”。
“爷爷!”
阿秀的声音从竹筏后舱传来。她扎着靛蓝头巾,腕上系着银铃铛,正蹲在船头剥新摘的漓江虾。虾壳青得透亮,被她剥得干干净净,堆在竹匾里像座小银山:“您瞧,这是阿婆今早刚捞的,说要给您做‘漓江醉虾’!”
老周头接过虾,指尖触到阿秀发间的银铃:“你这丫头,又偷阿婆的虾!”
“才不是!”阿秀撅着嘴,“阿婆说‘虾要趁鲜吃’,我剥好了给您下酒!”她忽然踮脚望向对岸,“爷爷,那艘画舫上的是啥人?穿月白衫子的,举着个画夹子!”
老周头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漓江东岸的竹林边,停着艘朱漆画舫。船头站着个穿月白素纺衫的书生,手里举着个乌木画夹,正低头描摹江景。他发间别着枚青玉簪,与老周头孙女儿阿秀的那枚竟是一对——原是前日在阳朔镇,老周头帮书生捡回丢失的簪子,见他是个画画的,便说“我家阿秀也有一枚,回头给你瞧瞧”。
“许是来写生的。”老周头吧嗒着旱烟,“这漓江的景,画不完嘞!”
“爷爷!”阿秀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您听!是《新律·山水卷》的宣讲声!”
江风裹着清越的嗓音飘来,是个穿靛蓝短打的妇人站在竹筏上,手里举着块红漆木牌,上面写着“新律护山水,漓江万古流”。她身后跟着几个戴斗笠的渔民,正往江里撒着鱼苗:“列位乡亲听好!新律司有令:漓江两岸禁伐竹木,禁倒污水;凡护林护河有功者,赏粮五石!”
“好!”
“这才是正经官府!”
渔民们拍着船帮欢呼。老周头摸了摸胡子,眼底泛起光:“前年我还跟官府闹过——说是要在漓江建码头,砍了我家后山的竹林。如今新律一来,不仅码头没建,还给咱补了三十石粮!”他转头对阿秀笑,“你阿婆说的‘新律护着漓江’,原是真的。”
阿秀正蹲在船头给书生递茶。书生接过茶盏,抬头对老周头拱手:“老丈,这漓江的晨雾配着竹筏,可比画谱里的还鲜活!”他指了指画夹,“我前日在阳朔镇见过您孙女儿唱山歌,那调儿比《霓裳羽衣曲》还动人——能否容我画张‘竹筏山歌图’?”
阿秀的脸涨得通红,低头揪着银铃铛:“我、我唱得不好……”
“好!”老周头把烟杆往船舷上一磕,“我家阿秀的山歌,是漓江水泡大的,比画儿还金贵!”他冲书生挤了挤眼,“你画吧,画好了,我让你尝尝阿婆的‘漓江醉虾’!”
书生笑着应下,支起画架。阿秀站在船头,清了清嗓子,山歌又飘了起来——
“漓江水哟弯又长嘞——
画里画外都是景嘞——
新律护得青山在嘞——
阿妹的山歌哟——
要唱给全天下听嘞——”
歌声撞在象鼻山上,撞在竹筏的篷顶上,撞在书生的画纸上。老周头望着江面上的白帆,望着阿秀发间晃动的银铃,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漓江——那时官府横征暴敛,渔民的竹筏要交“过江税”,山上的竹子被砍去做棺材,江水浑得能养泥鳅。
“爷爷!”阿秀唱完歌,蹦跳着过来,“书生哥哥说要画我!”
“画!”老周头把虾筐往她怀里一塞,“让你阿婆多煮俩鸡蛋,招待客人!”
书生蘸了蘸墨,在画纸上落下第一笔。他画竹筏,画晨雾,画阿秀发间的银铃,画老周头烟杆上的红穗子——最后,他在画角题了行小字:“漓江山水秀,人间烟火长。”
暮色渐浓时,漓江的晚霞漫过竹林。老周头的竹筏载着阿秀和书生,往阳朔镇驶去。阿秀举着虾筐,虾壳在夕阳下闪着金光;书生收起画夹,望着渐远的象鼻山,嘴角挂着笑;老周头摇着竹篙,哼起年轻时的山歌——
“漓江水哟清又凉嘞——
竹筏漂哟过画廊嘞——
阿妹采茶哟山坳里嘞——
阿哥撑筏哟等夕阳嘞——”
江风裹着山歌和虾香吹来,将三人的笑声送到漓江的每一个浪尖上,送到象鼻山的每一道褶皱里,送到每一个听见的人心里。
这桂林的秋,原是来“秀”人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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