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内,汗水正顺着艾尔·夜刃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他刚刚完成一组高强度的突刺练习,肌肉因过度发力而微微颤抖,肺叶如同风箱般鼓动,吸入带着尘埃与自身血气的冰冷空气。
一切如常。
挥剑,格挡,突进,后撤。
每一个动作都烙印在肌肉记忆深处,带着数百年来被反复捶打、修正后的精准。
他甚至能分神去感受体内那股日益凝练的、沿着扭曲“心剑”路径运转的力量,如同暗流在冰封的河床下汹涌。
然后,就在他调整呼吸,准备进行下一组挥砍练习,手腕刚刚抬起的那个瞬间——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不存在于现实听觉范畴的断裂声,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物理银链断裂的金属嘶鸣,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维系着他与世界(或者说,与瑟尔特所代表的那个世界)连接的弦,毫无预兆地、彻底地绷断了。
紧接着,是一种失重。
并非物理上的坠落,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骤然被抛入无边虚空的失重感。
一直紧紧包裹着他、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熟悉、甚至早已成为他感知边界的某种“压力”消失了。
那并非令人愉悦的解脱,而是如同深海鱼类被猛地拽出海面,暴露在无法呼吸的空气与可怕的光明中,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水压。
艾尔的动作彻底僵住,抬到一半的手腕停滞在半空。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脖颈。
银链还在。
那冰冷的、熟悉的触感依旧贴合着他的皮肤,金属的微凉透过汗湿的训练服领口传来。
它静静地垂挂着,随着他僵硬的呼吸微微晃动,折射着训练场内幽暗的光线。
但是......不一样了。
它还在,却空了。
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徒有其形,内里却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那原本无时无刻不在的、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连接感——那种能让他模糊感知到瑟尔特方位、状态,甚至情绪的微弱纽带——彻底消失了。
那根自他被初拥之日起,就牢牢系在他灵魂最深处、将他与瑟尔特紧密捆绑的线,断了。
恐慌。
不是经过大脑思考、权衡利弊后产生的恐惧,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彻底的、源于生存本能的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灌满了他每一个细胞,淹没了所有的理智与思考能力。
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南部使者,什么剑术精进,什么自我厌恶与扭曲依赖......所有纷杂的念头,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断开”彻底清零。
他甚至没有去想“银链为什么失效了?”或者“我是不是自由了?”这类问题。
没有“选择”的概念。
只有一种如同程序崩溃般的、最本能的驱动——
回去。
回到那个连接的另一端。
回到瑟尔特身边。
仿佛只要回到那里,这可怕的失重感就会消失,这令人窒息的虚无就会被重新填满,这断裂的锚点就会重新固定。
“S...Sire......”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全然的茫然与无措。
下一秒,他的身体先于任何残存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转过身,甚至顾不上收起训练剑,就这么握着它,如同一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凭着某种超越了五感的本能,朝着城堡内部、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存在”的方向,疯狂地冲去。
脚步踉跄,撞翻了场地边缘摆放的武器架,金属器具哗啦啦散落一地,他也浑然不觉。
训练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因为极度恐慌而绷紧的肌肉线条。
眼前的景象在飞速倒退,却又仿佛模糊不清。
听觉似乎失灵了,只有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嗅觉也失去了作用,闻不到城堡惯有的石料与古老木材的气息,只有一片空洞。
他像一头被剥夺了所有感官、只剩下归巢本能的野兽,在迷宫般的回廊中不顾一切地奔跑、穿梭。
遇到紧闭的门扉,他甚至会用身体去撞,或是直接用未出鞘的训练剑砸开锁扣,发出巨大的、引人侧目的声响。
有巡逻的血族战士试图阻拦询问,却被他那双完全失焦、只剩下纯粹恐慌的冰蓝色眼眸,以及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撞开了多少扇门,身上是否增添了新的擦伤或淤青。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一个点上——那个方向,那个存在。
终于,他冲到了那条通往瑟尔特书房的最熟悉的回廊。
也就在他踏入回廊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个刚从观星塔方向而来、正准备前往训练场抓捕他的身影——瑟尔特·夜影。
瑟尔特显然也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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