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发现“过目不忘”能力的巨大兴奋,陈墨的脚步比往常轻快了许多。他穿过熟悉的、坑洼不平的小巷,两旁是密密麻麻、样式老旧的红砖平房,电线像蜘蛛网般在头顶交错纵横。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煤炉燃烧后特有的味道,夹杂着各家各户传来的电视声、大人的吆喝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这就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县城南边的老居民区。前世他曾无数次渴望逃离这里的破败和拥挤,但此刻,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切,心中涌起的却是久违的亲切感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在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前,他停住了脚步。这就是他的家。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爸,妈,我回来了。”
不大的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角落里种着几盆长势不算太好的月季。正对着院子的,就是他家那间低矮的平房。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框玻璃,有些地方的腻子已经脱落。
母亲周红玉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正从旁边的厨房里端着一盘炒青菜走出来。看到陈墨,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小墨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鱼尾纹,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却已能看到些许斑白。身上那件暗紫色的毛衣,是几年前买的,袖口已经有些起球。
“嗯。”陈墨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院子里那个正在水龙头下冲洗手上油污的男人。
那是他的父亲,陈建国。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装,上面沾着些机油和灰尘。他身材不算高大,此刻微微弯着腰,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听到陈墨的声音,他转过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和辛劳刻下痕迹的脸庞,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里带着劳动人民特有的朴实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回来了。”父亲的话语总是简短,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屋檐下,拿起搭在栏杆上的一条旧毛巾擦了擦。
陈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眼前的父母,比他记忆中三十五岁时看到的,要年轻不少,但那份因为长期劳累和经济压力而笼罩在他们眉宇间的阴霾,却已经清晰可见。
前世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习以为常的画面,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父亲为了多挣几十块钱的加班费,在机械厂里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深夜回家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母亲在超市做临时理货员,每天弯腰整理货物,年纪轻轻就落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却总舍不得去医院看;
他们为了给他凑大学学费,低声下气地向亲戚借钱时那尴尬又无奈的神情;
还有他们看着他一次次换工作,始终无法稳定下来时,那欲言又止、充满担忧却又怕给他压力的眼神……
这个家,太穷了。
父母用他们并不宽阔的肩膀,扛起了所有的重担,尽可能地为他撑起了一片看似安稳的天空。而前世的他,却一直懵懂懂懂,甚至曾因为家境的贫寒而感到过自卑,从未真正体谅过他们的艰辛,更别提为他们分担。
“哥,你傻站着干嘛呢?”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妹妹陈欣雨从屋里蹦蹦跳跳地出来,她今年刚上初中,扎着马尾辫,身上穿着明显是别人穿旧了给她的、有些宽大的校服,但脸上却洋溢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她过来拉着陈墨的胳膊往屋里走,“快吃饭啦,我饿死了!”
陈墨看着妹妹,心中又是一酸。前世,妹妹为了早点工作挣钱,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去读了中专,后来的人生也因此平添了许多坎坷。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老旧但擦得干净的方桌前吃饭。饭菜很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盘青椒炒鸡蛋,还有一小碟咸菜,主食是馒头和稀饭。
“小墨,学习怎么样?最近压力大不大?”母亲一边给陈墨夹了一筷子鸡蛋,一边关切地问。
“还行,妈,跟得上。”陈墨低头扒着饭,含糊地应道。
“跟得上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父亲闷声说了一句,咬了一口馒头,“身体最重要。”
陈墨注意到,父亲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他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父亲所在的机械厂好像效益开始下滑,时不时就有要裁员的消息传来,弄得人心惶惶。
母亲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看陈墨,又看了看陈欣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欣雨,下个星期学校是不是要交资料费了?”
“嗯,五十块。”陈欣雨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菜。
母亲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陈墨看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为难。五十块,对于这个每月收入刨去基本开销就所剩无几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需要精打细算的开支。
这顿饭,陈墨吃得五味杂陈。
嘴里的饭菜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苦涩的味道。他不再是那个只顾埋头吃饭、对家中困境浑然不觉或者选择性忽视的少年。三十五岁的灵魂,让他能清晰地看到父母强装镇定下的焦虑,看到这个家在经济上的捉襟见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