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站的日益红火,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不仅吸引了厂里上下下的职工,也牵动了四合院里那些有心人的神经。在这座藏龙卧虎、人人心里都揣着一本经的院落里,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孕育着新的机遇与变局。阎解成的媳妇于莉,便是这其中一位眼光独到、心思活络的代表。
于莉不同于她那满足于在算盘珠子上找回人生第二春的公公阎埠贵,也迥异于她那个在工厂安于现状、没什么大志向的丈夫阎解成。她年纪虽不大,却自带一股胡同里历练出来的精明与韧劲儿,眼里有活,心里有算计,手脚也勤快。自从阎埠贵当上服务站的兼职会计,她往服务站跑的次数就明显多了起来。名义上是给公公送点家里做的小菜,或者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实则那双敏锐的眼睛,早就像雷达一样,将服务站的里里外外、运营模式、人流状况扫了个通透。
她尤其关注的,是那占据服务站一角、看似不起眼却始终人头攒动的茶饮区。看着那几口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茶桶,看着工友们用自带的白瓷缸子或服务站提供的粗瓷碗,接满或清冽或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后那满足的神情,再看到负责茶饮区的那位大嫂只是机械地添水、收钱、找零,于莉的心里,就像被猫爪子轻轻挠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念头破土而出。
“这太浪费了!”她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需求,就只卖白开水和最便宜的茶叶沫子?这跟守着金山要饭吃有什么区别?”
她仔细观察过,夏天天热,工友们干完活一身汗,最想喝的是解暑降温的东西,光靠那点茶叶沫子,根本不解渴。冬天天冷,从车间或户外进来,谁不想喝口热乎的、能暖身子的?光是热水,滋味也太寡淡了。这里头,明明有着巨大的、尚未被满足的需求,也就是巨大的商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里疯长。她开始在脑子里盘算:绿豆汤,成本不高,解暑效果好;酸梅汤,原料虽然稍贵点,但味道好,肯定受欢迎,哪怕一碗比茶水贵上几分钱,也绝对有人愿意掏。冬天就更不用说了,姜丝红糖水,成本可控,驱寒暖胃,绝对是抢手货。甚至,还可以弄点简单的零嘴,比如自家炒的瓜子、花生,用小碟子装着卖,又是一笔进项。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关键是,得把这个“经营权”拿到手。她知道服务站是陈醒一手搞起来的,这事最终还得陈醒拍板。为此,她暗自准备了好几天,反复推敲说辞,计算可能的成本和收益,甚至连怎么跟自家那个榆木疙瘩丈夫开口让他帮忙都想好了。
这天下班后,她估摸着陈醒快回来的时间,特意洗了把脸,拢了拢头发,站在前院通往中院的月亮门边上等着。夕阳的余晖给灰墙黛瓦染上了一层暖金色,也照在她略显紧张却又充满期待的脸上。
终于,看到陈醒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于莉深吸一口气,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既不显谄媚又不失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陈组长,下班了?”
陈醒闻声抬头,见于莉站在面前,微微有些意外。他对于莉有印象,知道她是阎埠贵的大儿媳,阎解成的老婆。在他的观察里,这个于莉性子爽利,做事麻利,比她那遇事没什么主见的丈夫阎解成要有决断得多。他停下脚步,和气地回应:“于莉姐,别客气,有事您说。”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
于莉搓了搓手,像是要搓掉手心里那点因紧张而渗出的细汗,带着几分忐忑,却又难掩兴奋地说道:“陈组长,是这么回事。我最近去服务站找我爸,哦,就是阎会计,去了几次。我看着咱们服务站哪都好,工友们也都爱去,就是……就是有一样,我觉得也许还能弄得更好点。”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陈醒的脸色,见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鼓励,便鼓起勇气继续说:“就是这茶饮区,我看现在光提供免费的白开水和低价的那点茶叶沫子,有点……有点太单调了。陈组长,您想啊,这大夏天的,工友们干完活一身汗,谁不想喝点真正解渴、带点甜滋味的东西?比如绿豆汤、酸梅汤,哪怕一碗比茶水贵上几分钱,我敢打包票,肯定也有人愿意买!等到冬天,北风那个吹,要是能有点滚烫的姜丝红糖水喝下去,那得多舒坦?既能驱寒,又能预防感冒,工友们肯定更念服务站的好!”
她越说越流畅,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就想着……陈组长,能不能……能不能把这茶饮区的活儿,承包给我来弄?我保证,肯定比现在花样多,服务更周到!该交给服务站的份子钱,我一分不少!而且,我敢说,这样弄下来,不光工友们满意,给站里增加的收入,肯定也比现在光卖茶叶沫子要多!”
陈醒听着于莉这番条理清晰、甚至带着点初步市场分析意味的话,心中颇感意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妇女。在这个绝大多数人还固守着“等、靠、要”的铁饭碗思维,认为一切理所当然的年代,能主动跳出框架,提出“承包”的想法,并且敏锐地看到了差异化服务和消费升级的潜在商机,这份胆识、主动性和初步的商业嗅觉,在普通的职工家属里,确实不多见。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鼓捣收音机、继而创建服务站时的那种不被理解却勇往直前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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