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融化的铅块般沉在索姆河谷,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澳大利亚侦察兵杰克·辛克莱尔匍匐在潮湿的弹坑边缘,指关节因紧握李-恩菲尔德步枪而发白。三天前在马尔宽渡口遭遇的芥子气攻击让他的喉咙像被烙铁灼烧过,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保持警戒,他在心中默念,德国佬的狙击手最爱这种天气。
潮湿的制服领口不断摩擦着他颈部溃烂的皮肤,但杰克不敢调整姿势。他的任务很简单——监视前方三英里处的德军第二道防线,记录任何异常调动。这个位置已经坚守了四十八小时,期间只靠两听牛肉罐头和半壶掺了朗姆酒的雨水维持。
突然,杰克全身肌肉绷紧。他右耳紧贴冰冷的地面,石灰岩地层传来细微但规律的震动——不是炮弹爆炸的闷响,而是某种更沉重、更有节奏的碾压声。
中尉!他压低声音呼唤,喉间的灼伤让声线变得嘶哑,他们来了!
第5坦克营的菲利普·约翰逊中尉猫着腰移动到杰克身旁,缴获的蔡司望远镜镜片上立刻蒙上一层雾气。中尉用磨破的袖口擦了擦镜片,再次举起望远镜时,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雾气被某种庞然大物撕开。首先出现的是两根平行排列的钢制履带,每条履带由数百个精钢销钉连接,碾过弹坑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接着是菱形的车体,倾斜的装甲板上焊满了备用履带板作为额外防护。
上帝啊......约翰逊中尉的嘴唇颤抖着,是马克V型。
杰克数到四辆这样的钢铁巨兽,它们像史前生物般在雾中若隐若现。最前方那辆坦克侧面用白漆刷着字样,37毫米霍奇基斯速射炮的炮口制退器上还沾着新鲜的泥浆。炮塔顶部的舱盖突然掀开,一个满脸油污的军官探出上半身。
是威廉姆斯上尉,约翰逊中尉低声道,第5营的疯子。
威廉姆斯上尉没有使用可能被德军监听的无线电,而是做出系列手势:食指画圈表示无线电静默,三指并拢指向东北方,最后握拳重击掌心。杰克认出了这个信号——来自黑格元帅亲自批准的米迦勒作战计划,意味着总攻将在黎明发起。
身后传来皮靴碾碎煤渣的声响。澳大利亚第2师的哈里·莫雷尔少将蹲到他们身旁,金丝眼镜链在晨光中微微晃动。杰克注意到少将马裤膝盖处沾着参谋部地图室的图钉痕迹,右手食指还残留着紫色墨水印。
明天日出时,莫雷尔少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整个西线都会听到我们的雷霆。他忽然按住杰克的肩膀,孩子,你闻到什么没有?
杰克抽动鼻子。在腐土和未爆炮弹的苦杏仁味之间,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芳香——那是数百台劳斯莱斯式发动机预热时特有的金属气息。他转头看向身后山谷,浓雾深处隐约有无数红色光点闪烁,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睛。
五百三十四辆坦克,莫雷尔少将的眼镜片反射着微光,加拿大军团的十二个营,澳大利亚四个师,还有法国第一集团军的阿尔及利亚骑兵。他指向东北方,而鲁登道夫那个老狐狸还以为我们在佛兰德斯准备进攻。
杰克感到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不是普通的战术调动,而是协约国酝酿已久的致命一击。他想起两周前在后方医院听到的传言——黑格元帅秘密调来了所有可用的装甲部队,连训练用的样车都被焊上了实弹。
中尉,带这孩子去B7区,莫雷尔少将站起身,皇家工兵在那里设置了观察哨,我们需要最精确的炮击坐标。
约翰逊中尉敬礼时,杰克注意到少将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那是1916年索姆河战役留下的纪念。当少将转身走向参谋部帐篷时,他的背影在浓雾中显得异常孤独,仿佛背负着整个协约国的期望。
协约国联合指挥部的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雪茄烟雾和咖啡因的苦涩。道格拉斯·黑格元帅的檀木指挥棒重重敲在沙盘边缘,震得代表德军机枪巢的小木块微微颤动。
先生们,他灰蓝色眼珠扫过在场将官,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这是战争史上最大规模的装甲突击。
沙盘占据了整个二十英尺长的橡木桌,上面精确再现了亚眠前线十五英里的地形。534辆坦克微缩模型组成十个钢铁箭头,直指德军防线的薄弱环节。法军总司令福煦用红铅笔圈住关键节点,铅笔尖在沙盘上戳出一个小坑。
“2000 门火炮会先撕开缺口,”福煦操着一口带着法国口音的英语说道,那口音仿佛给生硬的英语注入了一丝温柔,“然后装甲部队必须在一小时内突破至第二防线。”
就在这时,澳大利亚军团司令约翰·莫纳什爵士突然挤到了沙盘前。这位将军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他原本是一名土木工程师,身上还保留着一些学者的气质。只见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计算尺,然后将其放在作战地图上,仔细地测量着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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