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两天,敖德萨外围的战事如同陷入了一片血腥而粘稠的泥沼。初期的突袭锐气已被消耗殆尽,战争回归到了它最丑陋、最本质的形态——消耗。德军虽然凭借夺取33号高地,获得了宝贵的战场观测优势,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探照灯,但俄军并未因此而崩溃。他们如同受伤但依旧凶悍的巨熊,依托着卡吉别克沼泽地及其后方纵横交错的溪流、村庄、起伏的丘陵以及战前精心构筑、层层叠叠的预设阵地,进行了异常顽强而灵活的抵抗。
每一片树林都可能隐藏着狙击手,每一个隆起的土坡后都可能架设着马克沁机枪,每一道看似平静的溪流岸边,都布满了铁丝网和诡雷。德军的每一次连排级规模的战术推进,都像是用锉刀在坚硬的橡木上打磨,必须付出相当的鲜血和时间为代价,才能换取前进几十米或夺取一处无关紧要的废墟。整体战线进展缓慢得令人焦虑,伤亡数字却在持续而冰冷地攀升。一种僵持的、消耗战的阴影,如同敖德萨秋季的湿冷海雾,开始笼罩在每一位德军前线指挥官的心头,也渗透到每一个蜷缩在泥水横流战壕里的士兵骨髓里。
打破这令人窒息僵局的关键,并不在于前线步兵的悍勇——第1、第2突击营的官兵们已经用生命和鲜血证明了自身的价值——而在于德军战争机器整体效率的体现,在于其后续力量的持续、有序投入,以及技术兵器所带来的、碾压性的质量优势。战争,正从士兵勇气与耐力的比拼,迅速升级为整个国家工业实力、组织能力和技术水平的全面较量。
第一幕:钢铁动脉——滩头后勤的生死竞赛
在坦德拉湾那片曾经被鲜血染红的滩头,景象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紧张忙碌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初的混乱和俄军零散炮火造成的恐慌,逐渐被一种铁一般的、近乎冷酷的秩序所取代。这片狭窄的登陆场,如今是维系整个敖德萨战线生命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必须将血液——人员、弹药、食物、药品、燃料——泵送到最前沿。
工兵,这些战场上的无声英雄,成为了此刻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们驾驶着刚刚运上岸的、冒着浓重黑烟的蒸汽铲和重型拖拉机,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蚁,日夜不停地奋战。简易码头被不断加固、拓宽,粗大的原木被深深砸入海底,上面铺设的钢板在重型卡车的反复碾压下发出沉闷的轰鸣。甚至新建了延伸至更深水位的栈桥,以便让吨位更大的运输舰能够直接靠泊,免去了小艇转运的繁琐与危险。
从滩头通向内陆的几条主要土路,在几天前还是一片泥泞,足以吞噬任何轮式车辆。现在,它们被工兵们用源源不断运来的碎石、粗砂、木料甚至是从附近被炸毁村庄废墟中拆来的砖块紧急加固,形成了一条条虽然粗糙却至关重要的“硬质”通道。更多的便携式浮桥构件和专业的架桥设备被小心翼翼地囤积在卡吉别克河岸附近,像等待出鞘的利剑,准备用于下一步决定性的进攻。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与俄军炮火捉迷藏的生死竞赛。俄国人显然没有放弃干扰登陆场的努力,他们的远程重炮(很可能是隐藏在敖德萨城郊某处的152毫米榴弹炮)会不定时地进行骚扰性射击。炮弹落下时,巨大的水柱或在滩头炸开的烟尘,会暂时打断紧张的作业。但德军的反应也愈发迅速高效。设立在内陆的声测哨和前沿观察所会迅速测算敌方炮位,引导己方刚刚部署就位的炮兵进行反制。同时,卸载作业也学会了利用炮击的间隙和夜幕的掩护。
每当夜幕降临,或者利用炮火间歇,庞大的卸载作业便达到高潮。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与运输船上和卡车闪烁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海湾映照得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舞台。起重机的吊臂在光晕中不知疲倦地摆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嘎吱声,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一桶桶宝贵的燃油、一袋袋面粉和弹药,从运输舰深不见底的货舱中吊出,稳稳地放在等待的卡车或重型拖拉机上。空气中混杂着海水咸腥、柴油废气、钢铁锈蚀和士兵汗水的复杂气味。
首先上岸的是维持战线所急需的“消耗品”——步兵补充兵员和轻武器弹药。这些面容稚嫩、眼神中带着紧张与茫然的补充兵,大多来自国内的新兵训练营,他们穿着相对干净的军装,与前线撤下来休整、浑身泥泞眼神麻木的老兵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往往只在滩头经过最简单的编组,便被面色严峻的军官或士官带领着,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炮声隆隆、火光闪烁的前线,去填补伤亡留下的空缺,如同溪流汇入血腥的海洋。
紧接着,真正能够影响战局天平的重物开始登场。体型庞大、需要复杂拆卸组装的重装备,开始成为卸载的重点和难点。首先是被骡马队或轻型拖拉机牵引着的77毫米野战炮,这些相对灵活的炮兵将为前线提供更持续、更灵活的直瞄火力支援,对付坚固的机枪巢和步兵集结点尤为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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