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勒卡托村周围,寂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在一人多高的、即将成熟的玉米地里,在村庄边缘那些红砖房舍的阁楼和半塌的地窖里,在村后那片长满金雀花和灌木的丘陵反斜面上,刚刚抵达前线、求战心切的英军第4师冷溪近卫团一部,以及从蒙斯撤下来、憋着一肚子火、由米勒中士所在的康沃尔公爵轻步兵团残部,已经像最耐心的猎人,悄然张开了他们的口袋。英军指挥官,一位以冷静和战术敏锐着称的准将,仔细研究过地图和侦察报告,他准确地预判了德军追击部队可能选择的路线和其孤军深入的弱点。他决定在此设伏,不仅要吃掉这股冒进的敌人,更要打出BEF的威风,挫一挫德军追击的锐气。
猎人的鹿角头盔与猎物的尖顶盔,其角色在勒卡托清晨的薄雾中,已然无声地转换。
汉斯·韦伯和埃里希所在的团,作为第一集团军的主力矛头之一,此时正在几公里外的一条主要公路上,以战斗队形向西南方向稳步推进。他们的任务是进行深远穿插,寻求与第二集团军合围法军主力的机会,而非清扫侧翼或进行这种连级规模的遭遇战。战争的宏大叙事似乎与他们无关。
与此同时,在勒卡托,霍夫曼支队的尖兵班,六名年轻而警惕的士兵,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通往村口的石桥。桥下的小溪几乎干涸,长满了杂草。村庄静悄悄的,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无边无际的玉米田,发出海浪般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闷响。
尖兵班长,一位名叫科赫的下士,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狐疑地扫视着寂静的村庄,一种说不清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窒息。
就在他准备派人回去报告情况时——
“砰!”
一声孤零零的、极其清脆的枪声,像击碎玻璃的石头,猛然撕裂了这虚假的宁静!科赫下士身旁的一名士兵身体猛地一震,一声未吭便扑倒在地,额头上一个细小的弹孔汩汩流出鲜血。
这声枪响,不是走火,不是流弹。它是来自地狱的请柬,是死亡交响乐的定音鼓!
刹那间,仿佛整个大地都活了过来,并开始咆哮!
道路两侧那看似无害的、金绿色的玉米地里,瞬间喷射出无数条火舌!李-恩菲尔德步枪那独特而密集的齐射声——不再是蒙斯防线上相对整齐的排枪,而是更加致命、更加灵活的自由射击——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像灼热的铁雨,泼洒向毫无防备的德军队伍!几乎同时,至少四挺维克斯重机枪那稳定而冷酷的“哒哒哒”声也从不同的隐蔽点响起,它们被精心布置,形成了完美的交叉火力网,像几把无形的巨大镰刀,沿着道路轴线反复扫荡!
走在队伍前段和中部的德军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地倒下。惨叫声、惊呼声、中弹的闷响、以及子弹击中肉体、石头和金属的可怕声音,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寂静和军歌。白色的硝烟混合着扬起的尘土,迅速弥漫在道路上空。
“埋伏!我们中埋伏了!”幸存者们惊恐地尖叫,本能地扑向道路两旁那浅得可怜的排水沟,或者拼命往白杨树后面躲藏。但这一切在精心设计的火力陷阱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霍夫曼上尉的坐骑首先被机枪子弹击中,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前蹄扬起,将他重重地掀翻在地。他狼狈不堪地爬起身,军帽掉了,金色的头发沾满泥土,左臂一阵剧痛(后来发现是落地时挫伤)。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半埋在地里的、作为路碑的石块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之前的自信和傲慢被瞬间击碎,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恐惧。
“机枪!我们的机枪!快架设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显得微弱,“汉斯!带人占领右侧那个土包!炮兵观察员!海因里希!呼叫炮火!覆盖玉米地!快!”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密集的子弹。德军的MG08机枪小组刚试图将沉重的枪身和三脚架从驮马身上卸下,就被英军神射手精准的点射击倒。背着野战电话的通讯兵在试图寻找线路接通点时,被呼啸而来的子弹撂倒,电话机摔得粉碎。配属的炮兵观察员海因里希中尉,刚举起望远镜,一颗子弹便打穿了他的胸膛,他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手中的望远镜滚落在地。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这支几分钟前还意气风发的德军部队。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态势。英军的伏击计划近乎完美。他们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地形,火力配置层次分明,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德军被彻底压制在狭窄的道路区域,像掉进陷阱的野兽,虽然凶猛,却无处可逃。
在玉米地边缘一个精心伪装的散兵坑里,米勒中士像一尊石像,只有扣动扳机的手指在运动。他使用的是带瞄准镜的李-恩菲尔德步枪,专挑有价值的目标:那个试图挥舞手枪组织抵抗的德军少尉(子弹击中其眉心);那个拼命想把机枪架起来的副射手(子弹打穿了他的脖颈);那个躲在树后大声叫喊、似乎是士官的人(子弹穿过树干缝隙,击中其肩膀)……“稳住,孩子们!”他的声音透过枪声传来,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瞄准了再打!节约子弹!让这些德国佬为他们的傲慢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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