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军突击部队,化整为零,以连、排甚至班为作战单位,如同数十把淬火的薄刃匕首,从晨曦的薄雾中,从玉米地的青纱帐里,从村庄废墟的断壁残垣后,猛然刺出。他们的战术目标明确:利用德军结合部防线的脆弱和注意力不集中,进行多点渗透,快速向纵深穿插,制造混乱,扩大战果。
最初的反应是极其迟钝和混乱的。缺口处一个德军前沿警戒哨里,两名疲惫的士兵正靠着胸墙打盹,突然被一阵异样的脚步声惊醒。他们刚抓起枪,几枚手榴弹就划着弧线落入了哨位。“轰!轰!”几声爆炸,哨位连同里面的士兵瞬间被撕碎。
一个设在村口磨坊里的德军机枪阵地,视野开阔,足以封锁前方的道路。但法军突击队没有从道路上来。他们从磨坊侧后方的河沟里匍匐接近,用精准的步枪射击干掉了哨兵,然后冲进磨坊,用刺刀和手枪解决了还在懵懂中的机枪组。
“法国人!他们从侧面过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撤退!”
“电话线断了!联系不上营部!”
恐慌,这种在战场上比子弹传播更快的瘟疫,迅速在缺口地带的德军守军中蔓延开来。许多据点甚至还没来得及组织有效的抵抗,就被如同幽灵般出现的法军士兵淹没。通讯的中断使得情况更加恶化,基层指挥官无法了解全局,只能根据眼前致命的威胁做出本能反应——往往是向后撤退,试图向想象中的主力部队靠拢。
法军士兵则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和决死精神。他们不恋战,不纠缠于夺取一两个孤立的阵地,他们的目光始终盯着东方,盯着德军防线的纵深。他们像决堤的洪水,又像渗透力极强的水银,沿着道路、河谷、树林边缘,迅速向内部流淌。他们的刺刀上挑着死亡,他们的手榴弹播撒着混乱,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柄越来越深的楔子,正在强行撬开德军整个右翼集团的两个巨大铁砧。
第三章:绞肉机的轰鸣——死亡走廊
坏消息总是传得最快。当第一波混乱和求援的信息,通过尚未完全中断的通讯线路,或是狼狈逃回的传令兵,传到克卢克和比洛的司令部时,两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克卢克正在为右翼再次击退法军第六集团军的进攻而稍感宽慰,参谋军官送来的关于结合部遭遇猛烈渗透的报告,让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那张因疲惫和压力而显得憔悴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什么?他们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他连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立刻扑到地图前,手指死死按在那个他之前就有所担忧、但被主要战线压力所掩盖的结合部上。“该死!霞飞的目标一直是这里!他一直都在佯攻!”
比洛的司令部里,气氛同样紧张。比洛本人性格更为阴沉多疑,他早就对与克卢克之间的协调不畅感到不满。此刻接到侧翼被突破的报告,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和指责:“克卢克的侧翼在干什么?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的右翼?!”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地图上,那个原本细微的缺口,此刻仿佛正在变成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要将他整个第二集团军的左翼吞噬进去。
两位将军都深知这个缺口的致命性。一旦被法军彻底贯穿,第一集团军将陷入被包围的绝境,第二集团军的侧翼也将完全暴露。届时,不仅仅是马恩河战役的失败,整个西线的战局都可能崩溃。
“堵住它!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把法国佬给我赶出去!封闭突破口!”克卢克对着电话几乎是咆哮,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从正在与法军第六集团军血战的右翼主力中,抽调距离缺口最近、也是他手中最精锐的预备队之一——一个齐装满员的普鲁士警卫师——火速赶往增援。命令只有一条:反击!将突入的法军击退,恢复与第二集团军的联系!
比洛也做出了类似的决定,尽管他内心对克卢克充满怨气,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他下令从左翼防线抽调一部分兵力,向右翼的缺口方向挤压,试图从南面向突入的法军侧翼发起攻击,配合北面克卢克的援军,形成夹击之势。
于是,战争中最残酷、最浪费生命的一幕出现了。一个原本只是战术级别的渗透突破口,在双方高级指挥官的激烈反应下,瞬间升级为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绞肉机”。德军从北面(克卢克的援军)和南面(比洛的部队)两个方向,像两扇正在合拢的铁门,向缺口处挤压;而法军突击部队则从西面(突破口内部)向东(德军纵深)顽强突进,同时分兵抵御南北两个方向的德军反击。三方数万大军,在这个狭长而相对封闭的“死亡走廊”里,猛烈地、毫无花巧地碰撞在一起!
汉斯·韦伯和埃里希所在的步兵团,正是被克卢克紧急抽调的普鲁士警卫师的一部分。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整天残酷的防御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立即开拔的命令。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被军官和士官们粗暴地吼醒,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堑壕体系,冒着被对方炮火覆盖的危险,向那个枪声异常密集、火光冲天的方向强行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