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时，林晚还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见我望过来，又挥了挥手，像株在晚风里轻轻摇晃的白茉莉。我攥紧兜里那颗没来得及吃的草莓糖，糖纸被指尖捏出几道褶皱，转身快步融进了街角的暮色里。
回到出租屋，我把《小王子》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书脊上还沾着书店里的樟木香气。指尖划过封面上小王子和玫瑰的插画，突然想起林晚说起高中时那个画画的男生时，眼里闪过的光——那不是遗憾，是一种被妥善收藏的温柔，像把晒干的花夹在书里，虽没了水分，却依旧留着当初的形状。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老周发来的消息：“明早十点，西区咖啡馆，带你见个人。”没有多余的解释，像往常派任务时一样干脆。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复了一个“好”，然后把手机扔在床上，从床底拖出那个旧纸箱。
这次我没有碰那套镀金制服，而是翻出了最底下的一个笔记本。那是师父临走前留给我的，封面已经磨得发白，里面记着他执行过的每一次任务，最后几页却写满了字迹潦草的问句：“如果箭射错了方向，算不算辜负？”“如果爱情是枷锁，丘比特算不算帮凶？”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师父穿着和我现在一样的风衣，手里拿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身边站着一个笑起来有梨涡的女生。我突然想起老周说的话，原来每个丘比特心里，都藏着一个不敢射箭的人。
第二天早上九点五十，我准时出现在西区咖啡馆。老周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还坐着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眼神锐利得像鹰。我走过去时，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风衣里的箭囊。
“来了，坐。”老周朝我招手，然后指着那个男人介绍，“这是老陈，以前是总部的督导，现在退休了。”
“阿箭是吧？”老陈开口，声音沙哑，却很有力量，“我听说你不肯给那个叫林晚的女生射金箭？”
我心里一紧，没想到老周会把退休的督导请来。我点了点头，没有回避：“是，我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那支箭。”
“很好？”老陈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你看看这个，这是林晚的档案。她父母早逝，和奶奶一起长大，奶奶去年去世了，她现在一个人住，一个月工资三千五，除了付房租和书店的水电费，剩下的钱只够勉强糊口。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我拿起文件，手指有些发抖。档案里的内容比我知道的更详细：林晚高中时成绩很好，因为奶奶生病，放弃了复读的机会；她在书店工作五年，工资从来没有涨过，却坚持每个月给山区的孩子捐书；她去年查出有轻微的贫血，却因为舍不得花钱，从来没有去医院看过。
这些，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总是笑着，像把所有的苦都藏在了笑容背后。
“爱情能改变她的生活。”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们给她选的目标，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有钱有能力，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其实是在害她。”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我抬起头，看着老陈，“她想要的是她的书店，是那些小朋友的笑容，不是所谓的‘更好的生活’。”
“她想要？”老陈猛地一拍桌子，咖啡馆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年轻人，你太天真了。人想要的东西很多，可现实会逼你不得不放弃。你以为她不想过好日子吗？你以为她不想有人陪在她身边吗？她只是不敢说！”
我沉默了。我想起她看着那张照片时落寞的眼神，想起她晚上一个人回家时害怕的样子，想起她口袋里总是装着的廉价糖果。或许，老陈说的是对的，她只是在假装坚强。
“阿箭，我知道你心软。”老周叹了口气，“可我们是丘比特，我们的职责就是给别人带来爱情，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这是规定，我们必须遵守。”
“规定就一定是对的吗？”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疲惫，“如果爱情是用别人的意愿换来的，那这样的爱情还有意义吗？”
老陈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锐利慢慢消失，多了一丝复杂：“二十年前，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我遇到一个女生，她和林晚很像，坚强又善良。我按照规定，给她射了金箭，她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过上了我以为的‘好日子’。可后来我听说，她得了抑郁症，每天都在吃药。我去看她，她跟我说，她宁愿回到以前穷一点的日子，至少那时候她是开心的。”
老陈的声音有些哽咽：“从那以后，我就退休了。我再也不想做丘比特，因为我知道，我们射出去的不是箭，是刀子，会把别人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我看着老陈，又看了看老周，突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找我。他们不是在逼我执行任务，是在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他们当年没有得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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