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红旗大队时,腊月的年味已经裹满了巷口。
江母正站在院坝门口翘首张望,见两人身影出现在巷口,立刻快步迎上来,手里还攥着件厚棉袄:“可算回来了!快把这棉袄披上,灶房里的土豆炖肉炖了一下午,就等着你们回来热乎着吃呢。”
顾青舟接过棉袄裹在身上,暖意顺着布料钻进骨子里,连带着考试后的疲惫都散了几分。
跟着江母走进屋,灶房里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砂锅里的土豆炖肉咕嘟作响,肥瘦相间的肉块裹着浓稠的酱汁,土豆炖得粉糯,还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正是他最爱的味道。
江母盛了两大碗肉,又端上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快吃,江野说你考完试得补补,特意让我多放了块五花肉,炖了足足两个时辰。
顾青舟拿起馒头,掰开蘸了点肉汤,咬下去时,肉香和面香混在一起,暖得他眼眶都有些发潮。
江野坐在他对面,把碗里的瘦肉都挑到他碗里:“多吃点,这段时间熬坏了,得好好补补。”
顾青舟低头扒着饭,筷子偶尔顿在碗沿——刚才考场上最后一道数学题的步骤总在脑子里打转,明明记得是按试验田算肥量的思路解的,可落笔时却总觉得哪里差了点。他悄悄抬眼
见江母正笑着给两人添饭,江野正低头啃着馒头,便把那点疑虑咽了回去,只夹了块土豆递到江母碗里:“大娘,您也吃,这炖肉比上次还香。”江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爱吃就好,往后每天都给你炖,等开春了,咱们再杀只鸡,给你和江野补身子。”
接下来的日子,顾青舟把书本仔细收进木箱底层,上面压了件旧棉衣,像是想把那些与考试相关的紧绷情绪,都暂时藏起来。他每天跟着江母忙年:擦窗户时,江母会站在旁边递抹布,念叨着“过年前得把屋子擦得亮堂,来年才顺意”;扫院坝时,两人会一起把落叶和积雪堆在墙角,说等开春了能当肥料;
蒸馒头时,顾青舟跟着学揉面,面团在手里反复揉搓,软乎乎的触感竟让他心里的不安淡了些。
偶尔得空,他就跟着江野往试验田跑。冬麦地里的积雪还没完全化,江野会拿着小锄头,小心翼翼地给麦垄松墒,避免土壤板结影响开春发芽。
顾青舟蹲在旁边,帮着把枯萎的杂草拔掉,指尖碰着冰凉的泥土,忽然低声问:“你说……要是咱们算错了肥量,麦苗开春会不会长得不好?”江野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应:“咱们按你说的比例混的肥,又盯着浇了水,苗根扎得稳,开春肯定能冒新芽。
就像你考试那样,思路没差,结果总不会错的。”
顾青舟没再接话,只是看着眼前绿油油的麦尖,心里那点藏着的忐忑,像麦垄间没化尽的残雪,轻轻覆着,不重,却也散不去。
腊月廿三是小年,江母煮了糖瓜,黄澄澄的糖块裹着白芝麻,咬一口,甜腻的糖丝粘在牙上,连呼吸都带着甜香。顾青舟坐在暖炕上剥糖瓜,忽然听见院坝外传来赵磊的声音:“青舟!江野!队长让咱们去队部写春联呢!”
队部的土炕烧得滚烫,桌上铺着大红纸,墨汁在砚台里泛着光泽。知青点的几个伙伴都在,大家围着红纸热闹地讨论联句。
赵磊拿起毛笔,蘸了墨却迟迟不下笔,笑着挠头:“我这字写得不好,还是青舟来!你是文化人,写的春联肯定好看。
”顾青舟接过毛笔,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墨汁滴落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痕。他深吸一口气,落笔写下“瑞雪兆丰年”,笔锋顿了顿,转头看江野,对方立刻会意,低声道:“下联写‘良田盼新苗’,咱们试验田的苗,不就等着开春呢嘛。”
春联贴在队部大门上时,雪又飘了起来,细碎的雪粒落在红纸上,衬得墨色更亮。
赵磊拍着顾青舟的肩笑:“等开春成绩下来,咱们再写一副‘金榜题名’的春联,贴在知青点门口!”顾青舟跟着笑,抬手拂去肩上的雪,指尖却有些发凉——他多希望,开春时真能有这样的底气,贴一副那样的春联。
除夕那天,江家的暖炕挤得满满当当。王奶奶带着小宝来了,手里拎着一篮冻梨;张婶端来了刚炸好的酥肉,金黄酥脆;
老会计也揣着一坛自酿的米酒,说是“过年得喝点暖身子”。江母把炖了一下午的土豆炖肉端上桌,还特意摆了一小碟顾青舟爱吃的咸菜,桌上的菜冒着热气,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小宝扒着炕沿,举着糖块凑到顾青舟面前:“顾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城里上大学啦?等你去了,要给我带城里的奶糖呀。”
顾青舟捏了捏小宝冻得通红的脸蛋,笑着应“好”,可心里却轻轻沉了一下——他怕自己给不了小宝这个承诺。
江野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悄悄往他碗里夹了块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先吃菜,年后咱们去公社赶集,给小宝买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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