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的水包裹着林守,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蔓延的冰原。水中倒影清晰得残酷:覆盖着湿漉黑毛的庞大身躯,虬结肌肉上暗褐色的新生皮革层如同粗糙的甲胄,最刺目的是尾椎末端那条覆盖着同样黑毛、在水中无意识轻摆的尾巴——一个彻底脱离人类范畴的、冰冷的现实符号。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截肢体,瞳孔深处翻涌着惊骇、茫然,还有一种近乎被撕裂的自我认知的痛楚。
就在这时,温翎的身影出现在水桶旁,巨大的灰蓝羽翼在昏暗光线下投下阴影。她的目光扫过林守僵硬的后背和水中那条显眼的尾巴,金色的竖瞳中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与务实。
“没必要沮丧,林守。”
她的声音清冽,穿透水声和红雾的沉寂,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这就是第三阶段变异的代价,清晰可见的代价。你会越来越不像人,体态、感官、本能…都会更贴近你‘核心’的那个方向。”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但,只要你是林守,只要你这里——”
她的目光锐利地指向林守的胸膛,心脏的位置。
“——还是那个守护鸽巢、守护同伴的林守,那就够了。”
林守的身体猛地一震。水中倒影里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水珠顺着覆盖黑毛的脸颊滑落,看向温翎。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面对既定事实的坦然和对他“内核”的信任。
他的目光越过温翎,看到了沉默伫立在阴影中、六只复眼正对着他的陆隐——那个在他彻底沉沦兽性时,用冰冷蛛丝和更冰冷的决断将他拉回悬崖边缘的人。也看到了被响动惊扰,正僵硬地挪动脚步靠近的小满,她木纹化的脸上,菌丝微微颤动,传递着担忧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瘫在远处水坑边缘,脸色依旧苍白,捂着腰腹,却努力朝他挤出个虚弱笑容的叶星。
“老大…你醒啦?”
叶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强撑的活力。
所有的惊骇、茫然、自我厌弃,在触及同伴目光的瞬间,仿佛被投入熔炉的铁块,被一股更沉重、更滚烫的情绪强行锻打——是后怕,是深入骨髓的自责,是几乎酿成大错的恐惧。
林守猛地从水桶中站起,冰冷的水流哗啦作响,顺着他覆盖黑毛和皮革的身躯淌下。他胡乱地将兽皮衣物围在腰间,遮住关键部位,也勉强盖住了那条让他无所适从的尾巴。他大步走向叶星,每一步都带着急切和愧疚。
他在叶星面前蹲下,动作因急切显得有些笨重。琥珀色的竖瞳紧紧锁住叶星苍白的脸和捂着腰腹的手,那里面残留的痛苦刺得他心脏抽紧。
“叶星…”
林守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实在抱歉…差点…伤了你。”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想到自己狂暴状态下扑向水中那个幽蓝身影的瞬间,想到那撕咬落空时纯粹的毁灭欲望,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如果陆隐和陈逸风晚到一秒…后果他不敢想。
叶星看着林守眼中深切的懊悔,那强撑的笑容真实了几分,他摆摆手,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到腰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哎哟…老大,说啥呢!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带着惯有的调侃,但眼底深处那抹未散的恐惧还是泄露了出来。
“你可真别让我…真成了鬼啊…再来一次,我这小身板儿可扛不住你那…咳咳…”
他话没说完,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林守围在腰间的兽皮,又飞快移开,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把后半句“又硬又烫的家伙”给咽了回去,转而夸张地呻吟起来。
“哎哟…我的肾…又疼了…”
林守看着叶星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原本沉重的心情被冲淡了一丝无奈。他伸出手,覆盖着新生坚韧皮革和短硬黑毛的大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与庞大身躯不符的轻柔,按在叶星捂着腰腹的手背上。掌心传来叶星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触感。
“嗯。”
林守只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最郑重的承诺。他会看住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黄昏彻底沉入红雾深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残破的鸽巢仓库完全包裹。只有仓库中央一堆用断裂木料和废弃塑料点燃的篝火,顽强地跳跃着,驱散一小片黑暗和寒意,也映照着围坐在周围的八道身影。
火光摇曳,在每个人的变异特征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温翎灰蓝的巨大羽翼收拢在身后,火光在每一根羽毛边缘镀上金红,金色的竖瞳在火光下如同熔化的黄金,冷静地扫视着众人。
林守覆盖着湿漉黑毛的庞大身躯坐在一块断裂的水泥板上,腰间的兽皮勉强遮体,新生的短尾巴在身后不安地微微卷动又松开,琥珀色的竖瞳在火光中闪烁着,警惕地审视着自身的平静——还好,没有那种失控的灼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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