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钟敲过十二下的余音还在黄浦江面上荡着,林默已在霞飞路公寓的案前坐了整宿。
他对着台灯调整微型接收器的角度,打字机压痕在暖光下显出细密纹路,像张织了半宿的网——网心,正是那个自称冯·施耐德的瑞士银行顾问。
叮铃铃——
床头电话在六点五十九分准时响起,林默抓起听筒前先瞥了眼怀表:七点整,分秒不差。
财政部人事科王科员,早啊。他声音里带着点刚醒的沙哑,指节却在桌下叩出摩斯密码,今早的通告,可还合您老的咖啡口味?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混着王科员抽鼻子的动静:林组长好手段,把审计处的章都借来了。对方压低声音,刚才去送文件,看见渡鸦先生的秘书抱着空文件夹出来,脸白得跟纸似的。
林默捏着听筒的手松了松,真实之眼在视网膜上投下淡绿色光晕——系统判定心理压迫有效。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昨夜渡鸦擦拭留声机旋钮的动作:那不是检查,是习惯了用规则保护自己的人,在触碰最后一道安全绳。
七点零五分,财政部大楼的黄铜电梯地一声开了。
林默整理着警服领口的银鹰徽章,看着走廊尽头人事科的门被推开,王科员举着油印通告往布告栏走。
几个路过的科员凑过去看,其中穿藏青西装的正是渡鸦的秘书小陈,他扶眼镜的手在第三行双重国籍声明书上顿住,喉结动了动,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跑。
林默低头看表,计算着时间差:从秘书发现通告,到跑回办公室汇报,再到渡鸦得知消息——足够他喝杯茶。
茶水刚续上第二遍,办公室门被敲响。林组长,瑞士银行的冯顾问求见。
渡鸦进来时带着股冷香,是瑞士产的雪松香皂味。
他摘下手套搭在椅背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林默案头的审计卷宗:听说贵部新出的通告,要我们外籍顾问补交声明书?
瑞士银行的信誉,自然用不着怀疑。林默推过茶盏,真实之眼扫过对方领结下的脉搏——每分钟九十一跳,比平时快了十二下,只是上头要走流程,我也是奉命行事。
渡鸦的手指在椅把上敲了两下,节奏像在打勃拉姆斯的曲子:原件在苏黎世总行存档,补办需要时间。
本周内就行。林默翻开卷宗,露出底下压着的瑞士领馆规定复印件,领馆说面签必须本人持护照,您看......
渡鸦的瞳孔微微收缩,镜片后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像把淬过毒的刀。
林默却在这时笑了:冯顾问若是忙,我可以派车送您。
不必。渡鸦起身时,手套带落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在林默脚边。
他弯腰去捡,林默看见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是极度警惕的表现。
小心手。林默递过帕子,指尖在碎片上轻轻一按,我让人收拾。
渡鸦离开时,走廊的日光灯管闪了闪,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默望着那影子转过墙角,摸出怀表——七点二十八分,比预计晚了三分钟。
足够了。
中午的寒风卷着梧桐叶打在瑞士领馆的铁门上。
程兰裹着件藏蓝呢子大衣,抱着一摞文件缩在门房边,帽檐压得低低的。
她看着邮差蹬着自行车过来,车筐里的牛皮纸袋上印着瑞士联邦街87号的字样,心跳陡然加快。
张叔,今天有退件吗?她把文件往怀里拢了拢,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王领事说要核对海外邮件回执。
门房老张头眯眼瞧了瞧她胸前的临时工作证:有封退的,说是地址不清。他从抽屉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封口胶痕泛着不自然的亮——程兰的真实之眼在那上面跳出提示:信件曾被高温开启复封。
她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
借整理文件的动作拆开,空白纸页下躺着枚老式怀表弹簧,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的余温。
程兰的呼吸一滞——这是渡鸦和海外接头人的暗号,不寄信的求救信号。
她把弹簧塞进袖管时,手表震动了两下——两点整,该去技术组了。
弄堂口的黄包车夫按了两声铃铛,她裹紧大衣走过去,鞋底在结霜的青石板上打滑,却笑得像朵刚开的腊梅。
傍晚的雨来得突然,林默听见窗玻璃被打湿的声音时,钢笔尖正戳在周报的近期工作栏。
真实之眼在眼前炸开红色警告,视网膜上跳动着危险临近四个血字——来源是桌上的内部通信系统。
他迅速拔下电话线,打开密码箱取出防窃听器,在键盘上敲了串代码。
屏幕亮起的瞬间,技术科的小陈喘着气冲进来:林组长!
检测到异常PDF,生成设备是Hermes Baby 1938!
林默的手指在桌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全球仅存不到二十台的德制打字机,正是渡鸦藏在寓所密室里的那台。
他合上笔记本,听见窗外轿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雨刮器刮水的声音像在打拍子。
你守了一辈子规则。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轻声说,到最后,是规则杀了你。
黑色轿车转过苏州河弯道时,雨幕里隐约可见旧货码头的吊塔,像只蛰伏的钢铁巨兽。
驾驶座上的人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的公文包里,弹簧上的经纬度还在显微镜头下泛着冷光。
林默摸出怀表对时间,十七点四十二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看见轿车停在码头铁门前,门房的灯亮了——那里,有个穿藏蓝呢子大衣的身影,正把弹簧装进证物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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