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一点,飞往山城的航班准时降落在江北机场。
当许乘风走出航站楼,一股混合着水汽和工业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有种从一个蒸笼跳进另一个桑拿房的错觉。京城的燥热是干的,而这里的热,黏腻,潮湿,像是要把人的每一寸皮肤都包裹起来,让人无所遁形。
他刚点上一根烟,一辆半旧不新的海狮面包车就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吴京那张被晒得黑里透红的脸探了出来,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风哥,这儿!”
许乘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将行李箱随手扔在后座。车里开着空调,但依旧无法完全驱散那股闷热,座椅的边缘甚至有些发烫。
“行啊你,都混成专职司机了?”许乘风打量着吴京,这家伙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字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愈发明显,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精悍劲儿。
吴京一脚油门,面包车发出“嗡”的一声,汇入车流。他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笑道:“那可不!剧组就这点家当,谁有空谁开。我这不刚拍完一组镜头,就赶紧过来接你。你再晚来半天,我跟宝强就得下去跟耗子作伴了。”
“怎么,这么快就拍到下水道的戏了?”许乘风问道。
“可不是嘛!”吴京一提起这个,就一脸的幸灾乐祸,“今天的主角是渤儿,那家伙正在下面享受‘泥浆浴’呢。我跟你说,宁浩这家伙是真狠,非说要真实,找了个废弃的排污管道,那味儿,绝了!渤儿现在估计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许乘风听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宁浩叉着腰在监视器后大吼大叫,黄渤则在泥水里龇牙咧嘴。
这才是他想看的“热闹”。
面包车在山城崎岖的道路上穿行,绕过一栋栋紧密相连的居民楼,最终拐进了一片正在拆迁的旧城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剧组的拍摄场地就在一处断头路边上,周围拉着警戒线,几十号人正围在一个挖开的沙井盖旁忙碌着,各种设备、线缆和反光板铺了一地,显得杂乱而有序。
许乘风刚下车,就听到了宁浩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从人群中传来。
“情绪!渤儿!我要的是你那种被耍了之后的愤怒和绝望!不是便秘!再来一遍!”
许乘风拨开人群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惨剧”的中心。
黄渤刚从沙井里被拉上来,整个人仿佛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一样。脸上、头发上、衣服上,糊满了黑乎乎、黏糊糊的淤泥,泥浆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滴,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肮脏的印记。他正拿着一瓶矿泉水猛灌,半瓶水倒下去,只是在脸上冲出了几道稍微干净些的沟壑,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京剧里的大花脸。
看到许乘风施施然地走过来,黄渤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见到了亲人,刚想开口诉苦,就听到许乘风毫不客气的声音。
“渤儿,我可跟你说清楚了。”许乘风一脸嫌弃地捏着鼻子,绕着他走了半圈,“今天晚上你要是不用五瓶洗面奶把自己搓干净,以后可不许踏进栖息地的大门!”
“噗!”
周围的工作人员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几个场务更是笑得直不起腰,连手里的活都停了。
黄渤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冲着许乘风嚷嚷起来,一口熟悉的青岛味普通话喷薄而出:“哎我说风哥,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宁浩这家伙真是个坏家伙知道嘛!昨天就开始跟我念叨,说什么‘真听真看真感受’,硬是不让化妆老师给我上妆,说化妆的泥不像,没质感!”
他指了指自己满身的污泥,一脸的悲愤。
“你闻闻!你闻闻这味儿!这可是正儿八经陈年的下水道淤泥!臭死我了我跟你说!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海蛎子了!”
他这番声情并茂的控诉,再次引爆了全场的笑点。
宁浩正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妻子刑爱娜在一旁体贴地扶着他,递上一瓶水。宁浩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对着黄渤义正言辞地喊道:“艺术!懂吗!我们这部电影最重要的就是真实!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糊弄他们,他们就糊弄你的票房!”
许乘风懒得跟这两个活宝继续闹下去,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行了行了,都别贫了。赶紧拍,拍完了今天的戏份,我请客!地方都订好了,正宗的九宫格火锅,管够!”
话音刚落,预想中欢呼雀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整个片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连宁浩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就在这尴尬的安静中,段奕宏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从旁边默默地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剧本,但眼神里的绝望,比戏里还真切。
“别!风哥,千万别!”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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