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如同吝啬的施舍,透过积满污垢的窗户,勉强挤进这间临时的栖身之所。
陈默醒了,或者说,他的身体结束了几个小时的机能休眠。
意识回笼的瞬间,那熟悉的、沉重的虚无感便如同湿透的棉被,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比睡前的寒冷更加刺骨。
没有需要道早安的对象,没有需要规划的一天,没有值得期待的任何事。
生存,缩减成了最原始的循环:寻找,吃喝,躲避,睡觉。
周而复始,直到某个环节出错,循环终止。
他机械地检查了一下抵住楼梯口的桌子,然后走到窗边,撩开破损的窗帘一角,向外窥视。
街道依旧是那条街道,丧尸依旧是那些丧尸,只是位置略有变化,像棋盘上被无形之手随意拨弄的棋子。
一切如昨,一切如往日,仿佛时间在这里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泥沼。
他从背包里拿出小半瓶矿泉水,拧开,小心地抿了一口。
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却无法滋润那干涸的心田。
陈默又掰下一小块硬得能硌掉牙的压缩饼干,放进嘴里,用唾液慢慢软化,像反刍的动物一样,机械地咀嚼着。
味道?早已麻木的味蕾只能分辨出“可食用”与“不可食用”的区别。
吃完这“早餐”,他背起背包,握紧撬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流浪。
对,不是探索,不是求生,只是流浪。目标?没有目标。方向?任意方向。
只要离开这个暂时停留的“点”,让身体移动起来,似乎就能证明时间还在流逝,自己还“存在”。
下楼的动作轻巧而熟练,如同习惯了黑暗的夜行动物。
他再次融入街道的灰色背景中,重复着昨日的模式:潜行,观察,规避,必要时的无声猎杀。
但今天,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长时间的绝对孤独,开始在他精神世界的边缘蚀刻出诡异的纹路。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却又异常扭曲。风声听起来像是遥远的、集体的叹息;远处丧尸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永不停歇的、为他送葬的鼓点;甚至连阳光照在锈蚀车壳上的反光,都带着一种冷漠的、嘲弄的意味。
他开始更频繁地“制造”互动。
经过一家音像店,里面散落着无数破碎的光盘。
他停下来,捡起半张黑色的CD残片,上面还残留着“交”字的一半。
陈默对着那残片,低声哼唱起一首完全走调、连他自己都忘了名字的旋律,哼了几句,停下来,侧耳倾听,仿佛在等待观众的掌声。
只有寂静。他悻悻地将残片扔掉,碎片在地上弹跳,发出几声清脆的、孤独的回响。
在一家儿童玩具店门口,他看到一只掉落的、脏兮兮的泰迪熊玩偶。
他走过去,没有捡起来,而是用撬棍的尖端,轻轻戳了戳玩偶玻璃珠做的眼睛。
“嘿,”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玩偶沉默着,玻璃珠眼睛空洞地反射着天空的灰白。
“没有吗?”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回答,“我也没看到。”
他继续前行,留下那只玩偶,以及那荒谬无比的一幕。
中午时分,他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规模稍大的便利店,比之前那个小卖铺凌乱得多,显然被多次光顾过。
他抱着微弱的希望进去搜寻,结果可想而知。
大多数货架空空如也,地上狼藉一片。
最终,他只在一个倒塌的冰柜后面,找到了一瓶滚落的、标签破损的橙汁饮料,以及一小袋可能被遗漏的、包装破损的牛肉干。
他拧开饮料瓶盖,尝了一口。
味道怪异,甜得发腻,带着一股化学香精和隐约变质的酸味。
但他还是喝了下去。牛肉干硬得像皮革,他费劲地撕咬着,像野兽在啃食猎物。
他坐在便利店收银台后面满是灰尘的地上,背靠着空的香烟柜,进行他的“午餐”。
目光扫过店内,落在一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尸体上。
那尸体早已干瘪,靠在墙边,脸上的肌肉萎缩,露出一个仿佛在无声大笑的、狰狞的表情。
陈默看着那“笑容”,看了很久。
然后,他也扯动嘴角,尝试露出一个微笑。脸部肌肉僵硬,这个动作显得极其怪异和勉强。他对着那具干尸,维持着那个扭曲的“笑容”,低声说:
“味道……还行。”
没有回应。只有那具干尸永恒的、嘲弄般的“大笑”。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墙边那具尸体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
他们同样被困在这片废墟里,同样无声,同样……孤独。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还能移动,还能感受到这孤独带来的、持续不断的、细微的折磨。
下午,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曾经可能繁华的商业街,走过寂静的住宅小区。
他看到阳台上枯萎的盆栽,看到窗口飘荡的破布,看到静止不动的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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