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龟裂的柏油路面,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
县道两旁的景色像是按下了重复键:枯黄的野草,倾倒的篱笆,偶尔一闪而过的、窗户黑洞洞的废弃农舍。
天空是均匀的铅灰色,没有云朵的纹理,仿佛一块肮脏的帆布罩住了整个世界。
陈默已经开了两个小时。
仪表盘上的油量指针下移了一小格,里程表增加了三十七公里。
他大脑里那本账自动更新:油量消耗约7升,剩余可用里程约620公里。距离嫩江以北,还有至少四百多公里。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
陈平安已经喝完奶,抱着空奶瓶,歪着头睡着了。
六六趴在后排的座位上,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睛半睁半闭。
咪咪占据了后窗下的那块阳光,蜷成一团毛球。
寂静。除了引擎声和风声,什么都没有。
陈默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虚幻的慰藉。他摇下车窗一条缝,让冷风吹进来一些。
孤独感不是突然袭来的巨浪,而是像这车窗外的寒意,一丝丝、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它存在于每一次无需与任何人商量的转弯,存在于每一次停车观察时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寂静,存在于每一次需要搬开路障却无人搭把手的时刻。
他有时候会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说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前面那个弯过去,可能会有个村子……得绕开。”或者说:“今晚得找个有围墙的地方。”
没有回应。只有自己的声音在车厢里空洞地回响一下,然后消失。
有一次,他停下车,走到路边撒尿。
四周是开阔的荒野,风吹过枯草,发出海浪般的声音。
他站在那里,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眩晕。天地如此广阔,而他,只有一个人。
一个活人,带着一个还不能算是“同伴”的婴儿,和两只动物。
他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张开嘴,想要大喊一声。
但他没有。声音卡在喉咙里。喊给谁听呢?喊出来,除了可能引来不该来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他系好裤子,默默回到车上。
陈平安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
陈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尽管他知道孩子可能根本不懂什么是笑容。
“看什么看,小东西。”他伸手揉了揉平安柔软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
平安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笼罩着他的冰冷孤独。
这是唯一能证明他并非完全与世界失联的纽带——一个需要他照顾的、沉默的小生命。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脸。
“我的孩子……求你……真的求你了……带他走……带走……求求你……”
他本可以转身离开。
多一个婴儿,就是多一个累赘,多一张吃饭的嘴,多一个可能暴露位置的哭声。但他看着女人那双死死盯着他的、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脚像钉在了地上。
他收留了那个小婴儿,给孩子取名“陈平安”。
陈默有时会对懵懂的平安低声说,“我尽力,小子。但我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地图显示,直走会逐渐靠近一个叫“兰西”的县城外围,右转则是一条更小的、标注模糊的乡道,蜿蜒向西北,可能会绕更远的路,但应该能避开人口密集区。
陈默减速,仔细观察。直走的道路看起来相对完好,但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建筑物的轮廓。
右转的乡道则被荒草侵占了一半,路面坑洼,但视野开阔,看不到建筑。
生存经验告诉他:看似好走的路往往藏着更多危险。
他打了方向盘,拐上了那条荒草萋萋的乡道。
车子立刻颠簸起来。他必须全神贯注地操控方向盘,避开那些可能损坏轮胎或悬挂的深坑和乱石。
车速降到了每小时二十公里左右。油耗会增加,但安全系数理论上更高。
开了约莫半小时,乡道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地。
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像扭曲的手伸向天空。
林地里寂静得可怕,连鸟叫都没有。
陈默的神经绷紧了。这种环境太适合伏击——无论是来自丧尸,还是其他东西。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悄悄握住了放在腿边的羊角锤。
突然,六六站了起来,耳朵竖起,朝着左前方的林子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声。咪咪也醒了,跳到中控台上,死死盯着同一个方向。
陈默立刻踩下刹车。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路中间。他熄了火。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呜声。
他凝神细听。起初什么也听不到,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种声音——一种拖沓、缓慢、而且不止一个的脚步声,从林子深处传来,正朝着公路方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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