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窦府琴音
贞观三年的暮春，长安城的静心馆外已是桃李满枝，落英随风飘进庭院，落在靠窗的琴案上。窦红线正垂首教几个新入馆的孤儿调弦，指尖轻捻慢拢，语气温柔：“弹古琴最忌心浮气躁，需像春日融冰般，力道藏在柔和里。”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尖在琴弦上试探着按压，稚嫩的琴声混杂着院外的鸟鸣，格外清亮。窦红线看着他们专注的侧脸，想起当年洛阳琴馆里的第一批学生——如今已有两个入了宫廷乐府，还有一个跟着商队去了西域，据说要把大唐的琴音带到更远的地方。
“昭容娘娘，陛下派人来请您回宫，说西域进贡了新的琴弦，让您瞧瞧。”一个宫女轻步走进来，低声禀报。
窦红线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孩子们笑道：“你们先自己练习，明日我再检查。”说着起身，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搭在肩上。她虽已入宫封为昭容，却依旧时常来静心馆，李世民知晓她的心意，从不阻拦，反倒让人把宫中的好琴、新弦送来，供她教孩子们使用。
回宫的马车行在朱雀大街上，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锦缎铺、书坊、食肆鳞次栉比。窦红线掀着车帘望去，见几个孩童拿着风车追逐嬉戏，路边的老农牵着牛，牛背上驮着刚收的新茶，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她想起武德三年的洛阳，那时街道上满是断壁残垣，百姓衣衫褴褛，如今不过数年，长安已这般繁华，心中不禁感慨——这便是李世民当年许诺的太平盛世。
抵达太极宫的暖阁时，李世民正坐在案前看奏折，案上摆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朱笔，眼中漾起笑意：“红线来了，快看看西域进贡的冰弦。”
窦红线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放着几缕银白色的琴弦，触手微凉，质地柔韧。“果然是好弦，相传冰弦是用冰蚕之丝制成，弹起来音色格外清透。”她轻声赞叹，拿起一根琴弦，指尖轻轻摩挲。
“正好，你新谱的《贞观春》还差收尾，用这冰弦弹来，定是绝妙。”李世民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琴案前，亲自为她拂去琴上的浮尘，“昨日范愿从河北来报，说洺州的粮田收成极好，百姓们还为你立了牌位，说你当年劝降旧部，救了满城百姓。”
窦红线的脸颊微微泛红，摇头道：“那不是我的功劳，是陛下肯容河北旧部，又轻徭薄赋，百姓才会安居乐业。”她顿了顿，指尖落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一声清越的琴音便在暖阁里回荡，“我为陛下弹一段《贞观春》吧，也算贺河北丰收。”
李世民点头，靠在椅上，静静聆听。琴声初起时，如春雨洒落田野，带着万物复苏的生机；渐渐转为明快，似百姓田间劳作的欢歌，市集上的笑语；末了又归于柔和，像暮色里炊烟袅袅的村庄，宁静祥和。
一曲终了，李世民鼓掌赞叹：“好一曲《贞观春》，这便是朕想要的大唐。”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从怀中取出一枚新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两人并肩而立的剪影，背景是长安的宫阙与田野，“昨日让玉匠新雕的，配你之前的那枚鹰佩正好。”
窦红线接过玉佩，与怀中的鹰佩放在一起，心中暖意融融。她抬头看向李世民，见他鬓边竟有了几缕银丝，想起这些年他为朝政操劳，每日天不亮便起，深夜还在看奏折，不由得伸手轻轻拂过他的鬓角：“陛下也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辛劳。”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旁，轻声道：“有你在，有这太平天下在，辛劳也值。”他顿了顿，又道，“再过几日便是端午，朕已让人在曲江池备了游船，带你和静心馆的孩子们去散心，再请乐府的乐师们奏乐，你也露一手，让百姓们听听昭容娘娘的琴艺。”
窦红线笑着点头：“好，孩子们定是欢喜的。”
端午那日，曲江池畔人山人海，百姓们扶老携幼，围在池边观赏游船。李世民与窦红线坐在主船上，静心馆的孩子们围在一旁，手里拿着粽子和香囊。游船缓缓开动，乐府的乐师们奏起欢快的乐曲，窦红线坐在琴前，拨动冰弦，弹起了《芦花渡》。
琴声顺着曲江池的水波飘开，岸边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凝神聆听。有人认出这是昭容娘娘的琴音，低声赞叹：“果然名不虚传，这琴声比江南的丝竹还好听！”“多亏了陛下和娘娘，咱们才能有这般好日子，听着琴音都舒心！”
李世民坐在窦红线身边，听着琴声，看着岸边欢颜的百姓，又看向身边专注抚琴的女子，心中满是安稳。他想起当年虎牢关的硝烟，洛阳城的残破，玄武门的血色，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都成了如今太平盛世的铺垫。而身边这个女子，从窦建德的侄女到他的昭容，从洛阳的琴师到长安的静心馆主，始终用她的琴声与善良，温暖着他，也温暖着这大唐的百姓。
一曲终了，岸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窦红线起身，与李世民一同向百姓挥手致意，百姓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曲江池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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