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尘埃落定
武德九年六月初十,李渊正式下旨,立李世民为皇太子,“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
旨意传遍长安的那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秦王府外挤满了前来恭贺的官员,车马络绎不绝,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过年。
李世民坐在东宫的书房里,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折。河南的水灾已经得到控制,李靖在北疆击退了突厥的先头部队,江南的盐税贪腐案也查出了眉目……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殿下,魏征求见。” 内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进来。”
魏征走进来,身上穿着崭新的官袍 —— 李世民任命他为谏议大夫,让他专门负责指出自己的过失。这位前东宫洗马依旧挺直了脊梁,手中捧着一份卷宗:“殿下,这是太子和齐王的家眷名单,按您的吩咐,已妥善安置在城西的别院,衣食无忧。”
李世民接过名单,上面写着李建成的太子妃郑观音、五个儿子,还有李元吉的王妃杨氏、六个儿女的名字。他的手指划过 “李承宗” 三个字 —— 那是建成的长子,今年才八岁,像极了小时候的建成,总爱追着他喊 “二叔”。
“孩子们…… 还好吗?” 他轻声问。
“回殿下,还好。只是……” 魏征犹豫了一下,“郑妃终日以泪洗面,杨氏也闭门不出。”
李世民沉默了。他能想象她们的绝望,一夜之间,丈夫成了 “反贼”,儿子成了 “逆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们的小叔子。
“多派些人手保护她们,” 李世民说,“别让外人骚扰。”
“臣遵旨。”
魏征走后,李世民独自走到窗前。窗外的石榴树已经结果,青绿色的果子挂在枝头,像一个个沉默的问号。他想起建成亲手嫁接树枝的模样,想起元吉抢着摘果子的样子,心中一片茫然。
他赢了,赢得了天下,赢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为什么,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殿下,太上皇派人来,说想在海池边设宴,请您过去陪陪他。” 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世民愣了愣,随即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来到海池边时,李渊正坐在当年那艘乌木画舫上,手里拿着一支鱼竿,却没有下钩,只是望着水面发呆。
“儿臣参见父皇。”
李渊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来了?坐吧。”
李世民在他身边坐下,父子二人一时无言,只有摇橹声和水波声在耳边回荡。
“当年你母亲在的时候,总爱在这里钓鱼,” 李渊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她说钓鱼海池上的雾气尚未散尽,画舫内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李渊握着玉扳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 那脚步声沉重而杂乱,带着一种不容阻拦的气势,绝非宫中内侍的轻缓步调。
“陛下!”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舱内,“玄武门…… 玄武门出事了!”
李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撑着站起身,袍角扫过榻边的茶盏,水渍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是…… 是太子和秦王!” 李德全趴在地上,头埋得极低,“两边的人打起来了,刀兵相向,听说…… 听说已经出了人命!”
“哐当!” 李渊手中的玉扳指掉落在地,滚到画舫的角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舱壁才站稳,眼前阵阵发黑。他早知道兄弟间的矛盾已到临界点,却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爆发。
“备船!回宫!” 李渊嘶吼道,声音撕裂般疼痛。
画舫刚靠岸,李渊就不顾侍卫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往玄武门方向冲。宫道两侧的侍卫想上前搀扶,都被他挥手甩开。他的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鬓角的白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严,只剩一个父亲的焦灼与恐惧。
离玄武门越近,厮杀声就越清晰。金属碰撞的脆响、士兵的呐喊、临死前的惨叫…… 像无数根针,扎进李渊的耳朵里。他看到宫墙上溅满了暗红的血迹,看到穿着东宫甲胄和秦王府甲胄的士兵扭打在一起,刀刃劈开皮肉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住手!都给朕住手!” 李渊冲到阵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厮杀声有瞬间的停滞,双方士兵都愣住了,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仇恨已被鲜血点燃,不过片刻,打斗又重新爆发,甚至有人不小心将刀挥到了李渊面前,幸好侍卫及时挡开,刀刃与盾牌碰撞的火花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父皇!”
一声急促的呼喊传来。李渊循声望去,只见李世民正提着长剑站在玄武门的门楼上,身上的甲胄染满了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身边躺着几具尸体,其中一具穿着东宫的紫袍,李渊的心猛地一揪 —— 那是建成常穿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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