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帝心渐定
长安的冬雪来得悄无声息,一夜之间,满城都覆上了一层白。东宫的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上堆满了雪,像开出了满树的梨花。李世民披着狐裘,站在廊下看着雪景,指尖的暖炉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
“殿下,房大人和杜大人在偏殿候着了。” 内侍轻声禀报。
李世民点点头,转身往偏殿走去。刚进门,就见房玄龄正捧着一卷账册,与杜如晦低声讨论着什么,案上的茶还冒着热气。见他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殿下,这是今年的漕运清册。” 房玄龄将账册递上来,“江南的粮草已顺利抵京,比往年提前了十日,损耗也减了三成。”
李世民接过账册翻看,嘴角微微上扬。漕运是大唐的生命线,往年因官吏贪腐、船工懈怠,总出纰漏,如今能有这般成效,离不开杜如晦铁腕整治漕吏的力度。
“辛苦你们了。” 他合上账册,看向两人,“赏!参与漕运整顿的官吏,各晋一级;船工们,每人发三匹布,十斤米,让他们过个好年。”
“殿下英明。” 房玄龄和杜如晦相视一笑,眼中带着欣慰。
李世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洛阳那边,建成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回殿下,” 房玄龄答道,“孩子们都安好,崔敦礼说,最小的那位也能走路了,还会叫‘二伯’了呢。”
李世民的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又有些酸涩。他沉默片刻,道:“备些年货,送过去。再选几个手脚麻利的嬷嬷,照顾他们的起居。”
“是。”
议事完毕,房、杜二人告退。李世民独自坐在偏殿,看着窗外的雪。雪越下越大,将宫墙的轮廓晕染得有些模糊,像一幅水墨画。他忽然想起李建成以前总爱在下雪天拉着他和李元吉堆雪人,每次都把最大的雪球让给他做雪人的脑袋,自己却冻得手通红。
“二哥,你的雪人歪了!”
“大哥,你看四弟把雪塞我脖子里了!”
孩童的嬉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转身望去,殿内只有他一人,炉子里的炭火 “噼啪” 作响,更衬得四周寂静。
“来人。” 他扬声道。
“殿下?”
“备车,去洛阳。”
“可是殿下,外面雪下得这么大……”
“无妨。” 李世民起身,拿起披风,“去看看孩子们。”
从长安到洛阳,一路风雪。马车在积雪的官道上缓缓行驶,车窗外,天地一片苍茫。李世民掀开窗帘一角,看着路边蜷缩在草棚下的乞丐,眉头微蹙,对身旁的内侍道:“记下,到了洛阳,让官府开仓放粮,给所有乞丐发件棉衣,管三天饱饭。”
“是。”
马车行至洛阳别院时,已是次日午后。崔敦礼早已候在门口,见李世民下车,连忙迎上来:“殿下,您怎么来了?雪天路滑……”
“顺路。” 李世民淡淡道,目光却已投向院内。
几个孩子正在雪地里玩耍,最大的那个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笨拙地滚着雪球,小的几个则围着一个雪人拍手笑,其中一个刚学会走路的,摇摇晃晃地扑向雪人,却摔了个屁股墩,不哭不闹,反而咯咯地笑。
李世民站在廊下看着,忽然被那孩子发现了。孩子愣了一下,随即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朝他跑来,奶声奶气地喊:“二…… 二伯!”
李世民的心瞬间软了。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孩子抱起来,那小小的身子带着雪的凉意,却像一团火,烫得他心口发暖。
“慢点跑,当心摔着。” 他低头,看到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尖,忍不住用披风裹住他。
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怯生生地看着他,却不像初见时那般害怕了。最大的那个捧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雪球,递到他面前:“二伯,给你。”
李世民接过雪球,入手冰凉,却笑了:“谢谢。”
他陪孩子们堆了雪人,又给他们讲了几个边关的故事。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听着他们清脆的笑声,那些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仿佛被这雪涤荡干净了些。
临走时,最大的那个孩子忽然拉住他的衣角,仰着头问:“二伯,我爹爹…… 还会回来吗?”
李世民的脚步顿住,沉默了很久,才蹲下身,看着孩子的眼睛,认真地说:“会的。他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读书、射箭,看着你成为一个像他一样勇敢的人。”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松开了手。
马车驶离洛阳时,雪已经停了。李世民望着窗外,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霞光,给白雪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消失,但爱与责任,会像这阳光一样,穿透冰雪,照亮前路。
回到长安,已是除夕。东宫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廊柱,内侍们忙着贴春联,空气中弥漫着年的味道。李世民站在阶前,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这江山万里,不仅是权力与责任,更是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 是百姓灶台上的烟火,是孩子们雪地里的笑声,是兄弟间未曾说出口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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