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民生新象
一、东西两市,烟火人间
永徽七年的上元节,长安的夜色被灯火点燃。东市的绸缎铺前挂起了百盏走马灯,灯影里织着蜀锦的牡丹、吴绫的云纹,还有波斯锦的联珠纹 —— 那是西域胡商带来的新花样,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引得仕女们隔着门帘指点。
“张掌柜,这波斯锦真能织出凤凰?” 一个穿绿裙的少女踮脚张望,丫鬟在旁笑道:“小姐没见吗?上次兰陵公主的披风,就是用这锦缎做的,阳光下凤凰像活的一样。” 张掌柜捋着胡须得意道:“可不是!波斯的织工掺了金丝,比咱们的云锦还亮堂。不过要说配色雅致,还是咱们江南的吴绫,您看这水蓝底色配月白缠枝,穿在身上像浸在水里似的凉快。”
隔壁的胡饼铺飘来芝麻混着羊肉的香气,突厥老汉阿古拉正用铁鏊翻饼,他的儿子阿史那小乙在旁边吆喝:“刚出炉的胡饼!夹羊肉的、夹芝麻的,一文钱一个!” 几个刚下学的国子监学生围过来,用熟稔的突厥话开玩笑:“阿古拉大叔,今天的饼里多放了孜然吧?闻着比昨天香!” 阿古拉哈哈笑:“你们这些娃娃,鼻子比狗还灵!多放了点,算大叔请你们的!”
西市的热闹更胜东市。酒肆的胡姬正跳着胡旋舞,裙摆像盛开的莲花,旋转间金铃脆响。案前的酒客里,有喝着米酒的汉人秀才,有捧着葡萄酿的波斯商人,还有用银碗喝马奶酒的突厥贵族,彼此虽语言不通,却能靠手势和笑容碰杯。
“李郎,你看那胡姬的腰,软得像面条!” 波斯商人哈桑拍着邻座秀才的肩,秀才脸一红,却也忍不住点头:“确实舞姿曼妙,不过要说韵味,还是咱们的《霓裳羽衣舞》更雅致。” 哈桑不懂什么是《霓裳羽衣舞》,却连连点头:“大唐的都好!就像这酒,你们的米酒甜,我们的葡萄酿烈,混在一起喝,更够味!”
酒肆角落,一个汉人琵琶师正和胡人筚篥手合奏。琵琶的圆润混着筚篥的苍凉,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弹琵琶的王二郎是长安有名的乐师,他爹曾是宫廷乐工,教他 “乐不分胡汉,好听就行”。此刻他指尖翻飞,琵琶声时而如江南春水,时而如大漠孤烟,引得满堂喝彩。
市署的小吏提着灯笼巡查,看着这热闹景象,忍不住笑。他想起十年前刚到长安时,西市的胡商还怯生生的,汉人也少与他们往来,如今却能同桌喝酒、同场赏乐。他在市署的账册上写下:“永徽七年上元,东西市交易额较贞观末年增三成,胡商店铺增百余家,百姓笑语盈路。”
灯笼的光晕里,绸缎的流光、胡饼的热气、酒香的醇厚、乐声的悠扬,混在一起,酿成了长安最浓的烟火气。这烟火气里,藏着的是百姓的安乐,是胡汉的交融,是一个王朝最生动的模样。
二、国子监里,书声跨国界
永徽八年的春天,国子监的杏花开了。穿青色襕衫的学子们捧着书卷,在花下诵读,其中几个身影格外显眼 —— 他们有的梳着吐蕃的发髻,有的戴着新罗的羽冠,还有的留着日本的椎髻,却都穿着和汉人学子一样的襕衫,字正腔圆地念着《论语》。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吐蕃学子论赞婆念到这句,转头对身边的日本学子吉备真备笑道,“孔夫子说的,不就是我们吗?” 吉备真备点头,用还带着生涩的汉话回应:“是呀,能在长安读书,是我们的福气。”
论赞婆是吐蕃赞普的弟弟,三年前随使团来唐,被长安的繁华吸引,执意留下求学。他刚来时连汉字都认不全,如今却能和汉人学子辩论《春秋》。吉备真备则是日本遣唐使中的一员,带着天皇的嘱托,来学习大唐的制度和文化,他的书案上堆满了抄录的《唐律疏议》和《农桑要术》。
国子监的课堂上,博士正在讲 “均田制”。“…… 大唐的均田,不分贵贱,丁男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死后还田……” 新罗学子金允文听得格外认真,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田亩图,打算回国后建议国王效仿。
下课后,学子们聚在杏树下讨论。汉人学子李明远问论赞婆:“吐蕃的农田也用曲辕犁吗?” 论赞婆摇头:“我们用的是直辕犁,笨得很。我打算学成回去后,就请大唐的工匠去吐蕃,教我们做曲辕犁。” 金允文接过话:“新罗的水稻一年一熟,你们的占城稻能一年两熟,能不能给我们点稻种?” 李明远笑:“这有何难?我家在江南有田,秋收后给你寄去。”
他们不仅学经史,还一起参加 “射礼”。论赞婆的骑射是强项,能在马上射中百步外的柳叶;吉备真备则擅长书法,他写的汉字工整娟秀,常被博士拿来当范本;金允文最爱写诗,他的《长安春望》里有 “杏花如雪覆青衿,汉韵胡音共此春” 的句子,在国子监传遍了。
有一次,吐蕃和突厥的学子因为 “谁的马更好” 吵了起来,论赞婆说吐蕃的马 “日行千里”,突厥学子阿史那隼说突厥的马 “能在雪地里奔跑”。汉人学子王方庆笑着拉他们去马厩:“别吵了,咱们去骑骑大唐的战马,看看谁跑得快!” 结果三人赛完马,满头大汗地躺在草地上,反倒成了好朋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