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别院,秋意已深,凉风卷着落叶拍打着窗棂。
林姝是在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中醒来的。腹中孩儿不安地躁动,比预产期提前了半月。她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指甲深深掐进身下的锦褥,勉力维持着清醒。
“云珠……”她声音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去……去请少爷……”
云珠见她脸色煞白,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应着,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吩咐人。一时间,别院内脚步声、低语声杂乱响起,稳婆和大夫被匆忙请来,热水、白布一应物事迅速备齐,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林姝躺在产床上,感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宫缩,如同有巨轮在碾压她的身体。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眼前阵阵发黑。在意识的浮沉间,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和寝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林姝指尖几乎要抠破身下的床单。她要清醒地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为她与沈晏清之间更深的羁绊所付出的代价。这孩子是她最重要的筹码,也是她亲手锻造的、最牢固的锁链之一。
“夫人,用力!看到头了!”稳婆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姝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力气凝聚到下腹,猛地向下使力。剧烈的痛楚几乎让她晕厥,脑海中却闪过沈晏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此刻在哪里?在商会?还是在……听雪轩?
一丝混杂着疼痛、不甘和强烈占有欲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他必须在这里!他必须第一个看到他们的孩子!
而此时,沈家商会内。
沈晏清正在主持一场关乎南北货运线路的重要会议。他端坐主位,面容冷峻,听着下属的汇报,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红木桌面。周铭却在这时步履匆匆地进来,无视了正在发言的经理,径直走到沈晏清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沈晏清叩击桌面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周身那股运筹帷幄的沉稳气息瞬间变得凛冽,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直直射向周铭。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会议暂停。”沈晏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斩钉截铁。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解释,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步履如风,几乎是瞬间就迈出了会议室的大门,将一室惊愕的众人抛在身后。
周铭紧随其后,低声道:“车已备好。”
沈晏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每一步都带着迫人的力度。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提前发动了!在这种时候,在他不在的时候!
汽车在北平的街道上疾驰,喇叭声尖锐地划破空气。沈晏清靠在车后座,闭着眼,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他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林姝离开时那嚣张又带着命令的语气,想起她那双执拗地要求他“留好”苏婉如的眼睛……这个不省心的女人!
当他终于赶到别院,几乎是粗暴地挥开试图行礼的下人,径直闯入产房外间时,里面恰好传出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婴儿啼哭。
声音高亢,充满了生命力。
沈晏清的脚步猛地顿在门槛内。
稳婆抱着一个襁褓,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沈晏清的目光却越过稳婆,如同利箭般射向内室那垂下的门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气息。他没有立刻去接孩子,而是大步走向内室。
门帘被他猛地掀开。
林姝虚弱地躺在凌乱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发丝被汗水浸透,黏在脸颊和额头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累极了,连抬眼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唯有在听到他脚步声时,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晏清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俯视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她疲惫到极致的面容,确认着她的状态。
然后,他缓缓俯下身,一手撑在她枕边,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直面自己。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迁怒的粗暴。
“林姝,”他盯着她涣散又勉强聚焦的瞳孔,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碾磨出来,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风尘和未散的戾气,“谁准你……提前生的?”
这话语毫无道理,近乎蛮横,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强大的掌控欲和因意外脱离掌控而产生的躁怒。他要求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和安排之中,包括他孩子的降生。
林姝被他捏得生疼,蹙起了眉,眼底瞬间弥漫起生理性的水汽。然而,在这极致的虚弱中,她却看着他盛满怒意与担忧的眼睛,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苍白而得意的笑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