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将临,
南城“清晏”茶楼在渐密的雪幕中显得格外静谧。
此楼临河而建,
并非城中最豪奢之所,
却以雅致清净、茶品地道闻名,
且因位置相对偏僻,
入夜后客人更是稀少。
二楼临河的一间雅室早已被预定下。
室内暖意融融,
银炭在兽耳铜盆中无声燃烧,
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临窗的紫檀小几上,
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已然备好,
旁边小炉上坐着铜铫,
水汽袅袅蒸腾,
散发着松针的清冽香气。
壁上悬着一幅墨色淋漓的《寒江独钓图》,
更添几分清幽意境。
卫昭率先而至。
他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常服,
外罩玄色大氅,
并未佩戴显眼的军械,
但挺拔的身姿与锐利的眼神依旧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行伍之气。
他仔细检查了雅室前后,
确认并无异常,
方才在背对着房门、视野却能兼顾窗口的位置坐下,
并未去动那茶具,
只是静默等待着,
如同一块融入夜色的冷铁。
片刻后,
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崔令姜裹着一件不起眼的灰鼠斗篷,
兜帽压下,
身影纤细,
悄步而入。
她摘下兜帽,
露出略显苍白却竭力保持镇定的脸孔,
见到室内的卫昭,
微微颔首示意,
目光快速扫过空着的另一侧席位,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选择了靠近窗边、离两者都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下,
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卫昭看了她一眼,
并未多言,
只是略一点头,
算是回礼。
室内一时间只闻窗外细微的风声和铜铫中水温渐升的轻响,
气氛凝滞而微妙。
就在这沉默即将蔓延之际,
雅室的门再次被无声推开。
谢知非翩然而入。
他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云纹锦袍,
外罩一件狐肷里的玉色斗篷,
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手持那柄不离身的玉骨扇,
唇角含着一贯的慵懒笑意,
仿佛不是来参与一场关乎生死的密谈,
而是赴一场风雅的诗会。
“恕罪恕罪,
雪夜路滑,
来得迟了,
累二位久候。”
他笑语晏晏,
反手关上房门,
目光在卫昭冷峻的脸上和崔令姜紧绷的肩线上一扫而过,
笑意更深了些许。
他自顾自地走到主位坐下,
恰好介于卫昭与崔令姜之间,
动作流畅自然,
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
他提起铜铫,
手法娴熟地烫杯、置茶、高冲低泡,
一时间茶香四溢,
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几分空气中的僵硬。
“天寒地冻,
二位不妨先饮杯热茶,
暖暖身子。”
他将两杯澄澈碧绿的茶汤分别推向卫昭和崔令姜,
自己亦捧起一杯,
悠然品咂,
“嗯,
今年的蒙顶石花,
滋味清醇,
回甘悠长,
还算不错。”
卫昭并未去碰那杯茶,
目光如炬,
直射谢知非:
“谢老板,
明人不说暗话。
你屡次三番介入,
究竟意欲何为?
今日邀我等前来,
想必不是只为品茶论道吧?”
崔令姜也紧张地看着谢知非,
手心微微沁出汗意。
谢知非放下茶盏,
玉骨扇“唰”地展开,
轻摇几下,
笑容不变,
眼神却渐渐沉淀下来,
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邃:
“卫校尉快人快语,
既然如此,
谢某便开门见山了。”
他目光转向崔令姜,
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崔姑娘,
你怀中那枚令牌,
以及……那晚在下送出的那枚小铜片,
可还安稳?”
崔令姜心中一凛,
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藏物之处,
唇瓣微抿,
没有立刻回答。
谢知非也不追问,
又看向卫昭:
“卫校尉煞费苦心,
甚至不惜兵行险着,
想要探查兰台,
为的,
不也是那令牌背后所隐藏的、与‘龙涎禧’、与前朝观星阁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他一语道破两人最核心的秘密,
卫昭面色一沉,
按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崔令姜更是脸色发白,
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不必如此紧张。”
谢知非合起扇子,
轻轻敲击着掌心,
“若谢某心存恶意,
二位觉得,
此刻还能安然坐于此地品茶吗?”他顿了顿,
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缓缓道,
“我所求者,
并非与二位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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