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北境,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荒芜的原野,
栖鹰涧内勉强维持的生机,
在这酷烈的严寒面前,
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存粮将尽,
伤药稀缺,
伤兵营里低沉的呻吟日夜不休,
绝望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
悄然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
卫昭站在营地边缘一处视野稍好的土坡上,
身姿依旧挺得笔直,
他望着远方被风雪模糊的地平线,
古铜色的脸庞被风霜刻划得愈发深刻,
嘴唇因干裂而泛白起皮。
“将军!”
王栓子踩着深雪,
气喘吁吁地跑来,
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不好了!
西南方向,
约二十里外的‘野狐沟’,
发现大批溃军!
看旗号杂乱,
像是从南边败退下来的朝廷兵马,
人数……人数恐怕不下两千!
他们正朝着沟里的几个村落扑去!”
“两千?”
卫昭心头猛地一沉。
野狐沟地势相对平缓,
散落着七八个大小村落,
百姓上千。
这支溃军若是劫掠起来……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将是何等惨状。
石岭堡之战积累的一点微薄声望和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
能支撑得起与数倍于己的溃军正面抗衡吗?
赵铁柱闻讯也赶了过来,
听到人数,
倒吸一口凉气,
急声道:
“将军!
咱们满打满算能战的不到四百,
还缺衣少甲,
器械不全!
这……这怎么打?
硬碰硬就是送死啊!”
他脸上肌肉抽搐,
眼中充满了对绝对力量差距的恐惧,
“不如……不如我们暂避锋芒,
保存实力……”
卫昭猛地转头,
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铁锥,
钉在赵铁柱脸上:
“避?
往哪里避?
野狐沟的百姓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戮、被抢掠,
然后我们缩在这山沟里,
等着饿死、冻死?”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
“我们竖起‘北地义勇’的旗号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找个地方苟延残喘?
若连眼皮底下的百姓都护不住,
我们与那些祸乱地方的兵匪有何区别?
这面旗,
不如现在就烧了!”
王栓子看着卫昭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
胸中一股血气上涌,
嘶声道:
“将军!
打吧!
咱不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们遭难!
大不了拼了这条命!”
卫昭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何尝不知敌我悬殊?
何尝不知此去凶多吉少?
但有些事,
明知不可为,
亦必须为之。
这不仅是为了野狐沟的百姓,
更是为了这支队伍尚未完全熄灭的魂,
——那口名为“义勇”的气。
若这口气散了,
队伍也就真的完了。
“传令!”
他声音斩钉截铁,
不容置疑,
“全军集合!
轻伤者能动的,
一律随队出发!
赵铁柱,
带你的人为前锋,
多带引火之物,
沿途制造疑兵,
骚扰其侧翼,
延缓他们进村的速度!
王栓子,
选五十名最悍勇的弟兄,
随我直插溃军中军,
擒贼先擒王!
其余人等,
由孙老叔统领,
紧随其后,
结阵自保,
伺机接应!”
命令下达,
营地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
激起剧烈波澜。
恐惧、犹豫、绝望在士兵眼中交织,
但更多的,
是一种被将军决绝姿态点燃的、破釜沉舟般的血性。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残破的兵刃被紧紧握住,
单薄的棉袄被用力裹紧,
一双双眼睛望向卫昭,
等待着最终的冲锋。
…………
野狐沟入口,
一片混乱。
数以千计的溃兵如同决堤的洪水,
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嗷嗷叫着冲向那些毫无防备的村落。
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兵刃碰撞声、房屋倒塌声混杂在一起,
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卫昭率领着五十名死士,
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
狠狠捅入了溃军混乱的腰部。
他手中横刀化作一道雪亮的闪电,
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所过之处,
人仰马翻。
王栓子等人紧随其后,
红着眼眶,
嘶吼着拼命,
为赵铁柱在侧翼的骚扰和孙老叔结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也间接延缓了溃军对村落核心区域的冲击。
然而,
人数的绝对劣势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们就像投入狂涛中的几块顽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