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前,无弃专门找人问过路,桃花观位于东郊桃花山上,距离鱼梁城东门二十里。坐船从浣花溪溯流而上,可以直达山脚下。
可他身无分文,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两条腿。
冬日昏昏,无弃独自走在高高河堤上。
正值天寒地冻,脚下泥土梆梆硬的像铁,河水失去活力不再流动,深沉如墨寂静无声。田野空旷荒凉满目白霜,地面只见一撮撮割剩的稻茬,默默腐朽发黑等待变成肥料。
天空又高又远,乌鸦在寒风中漫无目的盘旋,时不时发出聒噪鸣叫,呀——呀——
无弃抬头望去,远处山影起伏连绵,桃花山就在其中。
二十里路本来不算什么,他以前找嫖客追债,曾经一晚步行来回七八十里,只是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腹中空空,走到一半,已饿的腿脚乏力头晕眼花。
正当他饥饿难耐,忽见前方一处村庄,炊烟袅袅白雾弥漫,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喧天,夹杂着刺耳唢呐声,嚯嚯,村里像在办酒,正好蹭一顿白食。
他顿时精神一振,兴冲冲奔过去。
村里家家宅门紧闭,大白天不见一人,每户门上都挂着黑色挽幛、白色灯笼。
哎呀,原来在办丧事。
没关系,丧事就丧事,只要有吃有喝就行。
只是,怎么家家户户都挂挽幛?难道整个村是同一家族的,人人都在五服之内?
无弃满心疑惑,循着锣鼓声往前走……一路来到打谷场。
打谷场边,临时垒起两座露天砖灶,底下火光熊熊,上面烟雾腾腾。
灶上摆着两口大铁锅,一口锅咕嘟咕嘟煮面,一口锅哗啦哗啦炒菜,一名胖厨子站在锅前,抡动铁锹不停翻炒,满脸通红挥汗如雨。
锅里炒的是大蒜腊肉,红绿搭配香气四溢,馋的无弃直咽口水。
他转头望去,打谷场空地上摆了二三十张圆桌,乌乌泱泱上百号人,个个身穿丧服神色哀伤。
几名村妇端菜送酒穿梭其间,四名乐手坐在旁边吹吹打打。小孩子们不懂事,追鸡撵狗跑来跑去,引来大人一片斥骂……
无弃猫腰摸到石碾子后面,离砖灶只有三四步,打算趁胖厨子不注意,偷偷搞两口吃的。
他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机会。
胖厨子寸步不离锅灶。
无弃肚子已经等不及,叽里咕噜闹翻天。算了算了,我还是大大方方明着讨吧,一碗面而已,乡下人应该不会太小气。
他正要站起身。
忽然,一位年轻后生从河堤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
“回来啦……回来啦……船回来啦……”
除了白发老头,所有男村民噌的站起身,个个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朝年轻后生奔去。打架?无弃吃了一惊,心里十分不解,谁这么不懂事,在别人办白事的时候闹事?
男村民排成一条龙,沿着田埂一路奔上河堤,翻过去消失不见……不一会儿,押着一个人上来。
留在桌边的妇孺全部站起身,个个兴奋不已。
“抓到啦,抓到啦!”
“哈哈,苍天有眼啊。”
“孩他爹,你慢点喝迷魂汤,仇人脑袋马上给你送来。”
“死鬼,你快睁开眼,好好看看吧,马上给你报仇啦……呜呜……呜呜呜……”
起初只有三四个人哭,渐渐感染其他人,最后所有人一齐放声大哭,哭声震天动地响彻田野。
报仇?难道是强盗?
无弃忍不住好奇。
男村民们押着仇人匆匆穿过田埂。
无弃定睛望去,啊?那仇人竟然是位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身子瘦弱单薄,被一群男人推推搡搡,好似一只小鸡仔落入狼群之中。
少年被押到打谷场。
几名村妇不顾一切哭喊冲过去,被男村民拼命拦住。她们只能隔着人吐口水、大声咒骂。骂声尖利刺耳直冲耳膜,少年吓的魂不附体,脸色煞白浑身哆嗦。
这家伙年纪这么小,又这么瘦弱,能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居然这么多人想杀他。
一位白发老者高喊:“别闹啦!留下两个负责押人,其余的先往后退,别挤在跟前耽误正事。”
不少男村民纷纷附和:“听村长的,大伙往后退、往后退!”
村妇们虽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拗村长,只得悻悻退到一旁。
两名壮汉一边一个将少年架到村长面前,大喝一声:“跪下!”
少年不由自主双膝跪地。
村长高声质问:“你叫什么?”
“朴……朴九……”少年声音颤抖。
无弃一愣,我去,居然是同学。
村长继续质问:“朴道安是你什么人?”
“我、我爹。”
“你爹有没有修炼邪术害人?”
朴九低头不吭声。
一名光头壮汉噌的冲上前,嘴里呜哩哇啦,一把揪住朴九胸襟,将人拎起来,挥动大手啪啪两记耳光,清脆响亮,面颊瞬间又红又肿,嘴角渗出鲜血。
村长挥挥手,让光头壮汉退下,继续问朴九:“老朽再问一遍,你若不想吃苦头,就给我老实回答……你那天杀的狗爹有没修炼邪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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